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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留美学生口述史(10)| 洛昱星:美国读博,往事并不如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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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2017年至2020年,我采访了15位中国留美学生,于2020年11月在美国出版了《潮平两岸阔:中国留美学生口述实录》。他们分享了在美国求学的经历、美国教育体系的特点、美国社会的丰富与复杂,以及他们在这个陌生国家的得失和挣扎。在中美关系日趋紧张的当下,他们的分享无疑有助于增进国人对美国教育体系和美国社会的深度了解。(林世钰)


洛昱星简历:1986年出生于云南省昆明市,2004年毕业于昆明市第一中学,考入清华大学数学科学系。20088月赴美留学,2014年毕业于华盛顿州立大学金融与管理科学系,获博士学位(2013年获统计学硕士学位)。20131月起在美国摩根大通银行工作,201411月起供职于安永会计师事务所(纽约),从事数量金融咨询工作。2018年起在PNC银行工作。

访谈时间:201717日,114

访谈地点:新泽西州西考克斯镇Harmon Cove Tower


中国留美学生口述史(10)| 洛昱星:美国读博,往事并不如烟

洛昱星(中)陪父母游览黄石公园。


人物印象

认识昱星是在新泽西北部一家教会里。当时一个大姐听说我住在Secaucus,拉着我的手说,新来了一个家庭,和你住在同一个镇,你们认识一下。我走过去一看,只见一个年轻帅气的小伙子立在他父母身边,冲我微笑。


一聊,才知道我们原来住在同一个小区。昱星的爸妈刚从昆明过来,周边没有认识的朋友,一听我们住在同一个小区,特别高兴。后来,我经常带昱星爸妈去买菜、去纽约玩,和他们成为了好朋友,顺理成章成为昱星口中的“小林阿姨”。


2017年,昱星父母回国了。此后几乎每个周五晚上,我们都叫昱星到家里吃饭。他和我先生很聊得来,且两人都喜欢小酌。于是乎,饭后摆出一碟花生米,两人推杯换盏,不亦乐乎。有时昱星喝多了,就在我家客厅的沙发上躺着,时不时仰天大笑几声,等深更半夜酒醒了就自己摸回去。


昱星是个单纯、善良的男孩,对人满了同情。从2016年开始,我在做高耀洁老人的口述历史。昱星知道她久病卧床后,一心想去看她。他在纽约工作,平时很忙,但还是抽空去看高耀洁,而且捐给老人家一笔钱。后来我完成了《高耀洁晚年口述》一书,昱星又捐了500美元资助出版。


昱星性子慢,说话总是慢悠悠的。每次听他说话,我都很着急,恨不得替他把剩下的半句说完。看他开车更是郁闷,明明大道如青天,完全可以开快点,但他总是不紧不慢,匀速驾驶,而且基本不并线。有一次,我实在忍不住了,问他为什么不能开快点。他慢悠悠地回答:“再快也就比别人快5分钟到达目的地。这是没有意义的,阿姨。”好吧,我输了。


虽然性子慢,但是昱星什么都不耽误。少年时代,妥妥的昆明市高考理科状元,直升清华;青年时代,该留学的时候留学,该工作的时候工作,该恋爱的时候恋爱,该生娃的时候生娃……一切不快不慢,刚刚好。


昱星是我采访的第一个中国留学生。之所以选择他,因为他毕业后留在美国工作,是留学生涯的延伸。通过他,可以管窥这一代留学生留美后的生活状态。


采访他是三年前的事情了,当时的他,女友回国,工作出现瓶颈,父亲刚做完大手术,他处于人生的低谷。好在上帝眷顾他。次年,女友返美,两人喜结连理。2019年,他们的第一个宝贝Catherine出生。洛爸爸的病情渐趋稳定。


Catherine出生一周后,我们去看她。看着酣睡的Catherine鼓鼓的小脸蛋,我百感交集:孩子,你知道你出生之前,你的爸妈经历过什么吗,这个世界发生过什么吗?将来我会慢慢告诉你的。

(一)抵美当晚,垃圾箱捡床垫

“最开心的是,我成‘有钱人’了!每个月,系里发给我1500美元奖学金,折合人民币一万多呢。心想:这么多钱,我怎么花呢?我上清华时一个月才300元人民币的生活费,也觉得够花。我不是刻意节俭的人,只是没有什么花钱的欲望。”

 

200888日,我辗转从北京乘飞机到了美国华盛顿州立大学所在的华盛顿州普尔曼市。当时已经是凌晨两三点了,让我感动的是,从来没有见过面的室友竟然还在等着我。见了我,他没顾上和我讲几句话,就拉着我来到附近一个垃圾箱旁边,两人合力扛回了一个七成新的床垫。他早就瞄好了,可是一个人搬不回来。(笑)


当晚,我就睡在这个床垫上。如果没有他的帮助,那晚我估计只能睡地板了。躺在从垃圾箱捡来的床垫上,我度过了留学美国的第一个晚上。


外面漆黑一片,非常安静,偶尔有汽车碾过地面的声音。全新的环境,没有一个认识的人,我感到挺孤独的。当时心里想:来美国原来这么孤独,而且这种孤独可能是以后生活的常态,自己来美国的决定到底对不对?可是转念一想,来美国留学的事情想了很多年,应该没有错。这么一想,就安然入睡了。


来美国之前,我在清华大学数学科学系读书。那是我人生最灰暗的四年,也是成长最快的四年。大家都说上大学后就轻松了,但我本科四年太辛苦了。周围的人都是各省状元,很多都是数学天才,几乎都在国际奥林匹克数学竞赛中获过奖。因为学生水平太高了,所以老师讲课都往深里讲。大家都说高考辛苦,但我觉得大学更辛苦。我每天除了上课就是自习,周末也不例外,根本没空谈恋爱。在女孩子眼里,我就是一个只会学习的书呆子!(笑)


清华大学是个很国际化的学校,很多老师与国外有联系,一些课会请国外的教授来讲。这无形中为学生的出国留学增加了许多机会,我就是受益者之一。


大四上学期,美国华盛顿州立大学陈滨桐教授给我们上“供应链管理”这门课。这本来应该是商学院的课,但与数学应用有很大关系,所以我们要修这门课。陈教授说,他这次来清华的另一个任务是,选一个合适的学生去美国读博士。


可能因为我喜欢课后与他套近乎,加上他觉得我英文还行(他用英文授课),所以就看上我了。但是,他说结果如何还要由大学招生委员会投票决定。


他上了半个学期就回美国了。那时我已经有了出国的念头,托福和GRE都考了。在我看来,清华是国内顶尖大学,本科很强,但论研究生教育,美国是世界上最好的。大四那年做毕业设计时,我体会到国内大学老师少、学生多的普遍状态,一般一个老师要带10个研究生,他自己还要给本科生上课,社会活动也多,根本就管不过来,所以很多时候只能让师兄带师弟,老师只有时间指导即将毕业的博士生,根本没空管硕士研究生。但美国大学一般是一个老师带一两个博士生,一周最少可以见一次面。如果需要,可以随时敲开老师办公室的门,他们很乐意帮助你,发的邮件也会及时回复。


陈滨桐教授回美国后,很快就把结果反馈给我,说自己很有把握,但我必须要确定过去他才去争取,否则是徒劳。他在商学院教书,但我觉得自己以前的专业不是商科,适应起来估计不太容易。但他说数学才是最难的,商学的课补两门就行了。这样我才放心地去了。


20083月,我收到华盛顿州立大学的offer录取通知)了。最后一个学期的日子过得很松散,又回到只用百分之七八十力气读书的状态了,用同学的话说是“坐等出国”。


200888日,正值北京奥运会开幕那天,祖国一片欢腾,热闹非凡,我却登上了飞往西雅图的飞机。当时我的心里挺期待的,毕竟这是人生第一次出国。出发时不知道去美国要带什么,在学校的出国QQ群里问学长,他们说美国买不到菜刀、高压锅,要从国内带。我提前在群里找了几个人合租房子,让大家分头带菜刀和高压锅,我自己偷懒了。(笑)


飞了近12个小时,凌晨两点到了西雅图。大学中国学生会组织学生到机场接机,把我送到了合租的房子。房子是四室一厅,四个人合租。先到的室友见了我,非常热情,第一件事情就是打开冰箱,说买了菜和肉,让我别担心,然后拉我去垃圾箱旁把床垫捡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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