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丨美娜子
图丨Lii Wood
这段时间每一天的24小时里，心房都遭受着变化无常的波浪，承载着脆弱敏感的情绪。而那些故事，如果我沉默着，大家看到的就是那个——状态越来越稳定，好像跟一般健康的人没什么区别的我。
妈妈便是我身边的典型代表，当我前几个礼拜照常跟妈妈要辅导费时，她用言语暗示我：“你最近看起来不错，什么时候去找工作啊？”
我用很蹩脚的温州话跟妈妈解释：“我需要更多的时间去稳定自己的状态，它是一个慢性疾病，我觉得自己还没做好这个准备。”
“你奶奶要是在世看见你这个样子，头顶都会把你骂烂。我现在口袋里也没多少嘞，你总要自己出去赚点吧？”
这是妈妈的常用套路，她非常清楚我不会听她的话，于是便搬出她眼中的严厉人物来压我，希望我能因为害怕而屈服。
过去是犀利的外婆，再接着是看似严厉的叔叔，现在竟把离世了20多年的奶奶搬出来，我不知道意义在哪里。
因为当我听见这些人物似乎拿着鞭子要我乖乖听话时，我并未因此害怕得而投降，反而内心冒起浓厚的愤怒之火。
“那我跟着奶奶直接去了你最开心是吧？”当渴望死亡的思绪像火箭的速度般直达我的舌尖并冲出唇齿时，我感到自己也同时被那只熟悉的黑暗之手抓住了。
那几天，情绪的警报器也仿佛失灵了，我的思考能力在朦胧的森林中迷失。当人跟我说话时，我听见了又好像没有听见；想回应却又回应不出来。
字词与字词，语句与语句，在这片大雾中丧失了组织彼此的能力。
唯有死亡的毒钩，那么轻易地找到我，抓住我，不愿放过我。
但若拨开雾蒙蒙的烟云，背后其实只有那座山——那座连绵不绝的高山压在了小小的我身上，令我窒息，令我悲伤，甚至连泪水都找不出合适的宣泄口。
然而好在，好在我没有说出更多让我跟妈妈关系疏离的语言，选择了去到迷雾中和那个受伤的自己呆在一起，直到死亡的毒钩在她身上找不到可安顿的空处。
等我缓了口气回来，再站在妈妈的角度上去想，发现其实也能理解她因为我在经济上感到有压力。去年复发决定重新去接受辅导后，便一直持续到现在。
妈妈对于双相的理解一直是根据我的状态和脸色来判断我的病情，每个礼拜的固定辅导费对于她来说：就是我出门了，回来了，然后她省吃俭用的钱便少了一些。
当我理解妈妈的想法后，决定暂停辅导的想法便开始环绕在心头。
“要不然我还是结束辅导吧，我知道你觉得太贵了，尤其我还持续了大半年。”听到我说这话的妈妈虽然没说什么，但我知道她的沉默中少不了胜利的喜悦。
然而，也就从这天起，我的胃开始拉响警报。
我经历过深夜被人叫醒，深夜被噩梦惊醒，却没想到在这接下来的几个夜晚，会被剧烈跳动的胃惊醒。它像心脏一样”扑通“”扑通“地跳，跳到我不禁害怕深夜寂静的世界会被这个小小的胃折腾醒。
“胃跳动”其实不是真正的胃在跳，而是过于消瘦的我，腹主动脉的搏动透过胃传递了出来，所以当我把手掌放在胃上去时，感受到的便是这猛烈的一上一下。
像所有宝宝惊醒哭着渴望得到安抚一样，我的胃也渴望得到安慰。只是我不知道它到底为何而如此紧张，只能任由它在被褥里喧闹不止。就这样，5月前后，不知名的原因撕裂了我的睡梦。
直到我每月复诊精神科医生日子的前一夜，当时针缓缓走过午夜的那一刻，它打乱了往常到来的节奏，在我还未闭上双眸前便开始了自己的律动。
刘耕宏夫妇的节奏是愉悦的，但我的胃却是剧烈而痛苦的。
躺在床上，我不断调整呼吸，尝试去安抚胃的紧张不安。但是我找了一夜，都没安抚下它，更别说那令它感到害怕的因素了。
那这一夜我做了无用功吗？
不。我哭了一夜。在不断地照顾中我反而觉察到了从小到大隐藏在我内心深处的不安和害怕。
一直以为“性侵”这个伤痛已在我的身上结疤，没想到透过跳动的胃我看到，小学三年级左右的那个女孩在帮比她大1岁的表哥k交时，心中充满的不是茫然和无知，而是害怕和紧张。
害怕什么？
害怕自己不被接纳。害怕在不喜欢妈妈的这户亲戚家里自己也会成为被排斥和拒绝的存在。
所以，这是取悦，取悦对方以至于让自己卑微的可以呆在那里。
也就在我意识到这点的时候，那不能和黑暗和平相处的惊恐冒出了头。胃继续跳着，我的泪也随着颤抖的身体而抖动。
慢慢地，我一遍又一遍的安慰那个受伤的女孩，抱着她，温柔地拍打着她，直至她平稳下来。
流血的伤口慢慢停歇，在白纱布一层层地包扎下，这个被看见的伤口似乎得到了真正意义上的医治。
夜有多长，我便哭了多久。因为在那夜被安慰的伤口不止这一个，只是如今我怎么回忆，都想不起来自己的挣扎是如何被抚平的。
黎明破晓时，胃还在跳；出门就医时，胃还在跳；吃下药物时，胃还在跳。它就这样一直跳着，跳到我感到下一刻自己仿佛就要晕倒时，它仍不停止。
于是，我终于忍不住发微信向辅导师求助，也就在发完的那一刹那，我看见了那瑟瑟发抖的胃如此的真正原因。
即便它仍旧跳跃，但我肯定，就是这个因素！
慢性疾病稳定的人最怕什么？
最怕复发！
那彻夜不息的警报在呐喊：它很害怕，害怕如果就这样停止辅导，双相又会不稳定，我又会陷入到那恐怖的深渊当中。是的，很害怕，非常非常非常的害怕。
而事实上，这两个礼拜以来，虽然我的情绪相对来说很比较稳定，但是我的躯体症状却是反复无常。
若是某个凌晨我四五点才睡，不是我不愿睡，而是我的大脑被下达了某个指令：你不需要睡觉。于是我便像上了发条一样不停地转动。
好几次我都想放下手机入睡，但我感觉我的手似乎不是我的手，我无法控制它，有一股力不允许我去做。
而一旦我入睡，便会睡上14-16个小时，且连续2-3天都是如此。中间也会醒，也会洗漱吃饭，但我却无法正常生活。那个瞌睡虫紧追着我，催促着我必须要进入睡眠，于是我便怎么睡也起不来。
即便我被双相的无常所弄得身体疲惫，但我的心大多数时候却是放松而自由的，且仍能在每天的感恩日记和成功日记里记录下好多事件。
当我意识到胃跳动的原因后我也对它针对性地照顾和陪伴，直到几天后妈妈再次给我的催促，让我终于说出了自己的心声。
不过我很感恩，因为非暴力沟通，我知道怎样去说才既能表达自己的真实感受和需要，又能不伤害到妈妈。
虽然妈妈没有在微信上回复我，但第二天晚上她突然问我：“你什么时候去心理辅导？”
“都是每个礼拜一去的啊。”当时我在厨房边煮面边转头回复，但沉默了几秒后突然意识到不对劲，笑着说“干嘛，你要让我去辅导啦？”
“去那去那，只要你平安健康就好。”我看见妈妈很不好意思地笑着说。
“你不嫌我辅导费贵啦？”
“你只要平安就好，等你稳定了勤劳点多赚点回来……”
妈妈没有说什么，但那句只要我平安就好却给了我很大的力量和安慰。
这样的我真的适合去工作吗？就在昨天，也有两个人向我发来就职邀请，但我都拒绝了。
我知道现在的自己其实已经比之前更加稳定了。但这些我愿意说出来的故事是一部分，那些我一对密友倾述，对方就为我流泪心疼我的事却需要一根一根手指掰着讲。
很多人会不理解我为何需要休息这么久，但我今天在写成功日记的时候却发现，当我不为取悦他人而选择坚持自己的立场时，我是自由且自豪的。
当我不断经历生理疼痛和心理情绪的关联后，我越发意识到，自己需要更多的时间和精力去自我安顿。而这漫长的安宅扎营，是为了预备力量去面对更大的战争。
即或我仍旧不知道下一步该如何去走，但好在，我心平静安稳，知道自己当下的等候不是枉然。
不论何方，我终将被那双手所引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