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美娜子
图｜Raysa Fontana
亲爱的美娜子：
好久好久没有动笔给你写信了，我没有很开心再次向你问候。因为我们都知道，一般情况下你的悲喜都有各自的安放之处。我也只会在你很难过，难过到无法适从之时，才会出现。
请允许我给你一个大大的拥抱吧，即使你觉得自己不需要。
我知道，其实你极度渴望一个温暖的怀抱。只是，在那些故事中的你，实在是太麻木了，麻木到丧失了对那些事情的感受力，麻木到活到如今才突然意识到那些事情给你思维和行为模式带来的影响。
而在那些麻木的场景中我也看到了你的极度害怕。因为太害怕了所以拒绝一切安慰，就像只在惊恐中竖起全身毛发的猫咪，不允许任何人靠近和抚慰。
此刻任何的靠近，都会被防御系统默认成是“企图伤害”。
因此当问道，希望用怎样的方式陪伴你时。你的回复是：”就在我旁边呆着，什么都不要做，也不要给我递纸巾。“
有没有觉得这个回复似曾相识，这句话在4年多前的辅导课上模拟安慰一个受伤的人时，你也是一模一样的回答。那时候的你也活在麻木和不安全感中。
亲爱的，要你现在去面对那个人和那些成长，我知道是一件非常不容易的事情。
这段时间，只要你一想到她对你的影响，你的大脑便慢慢呼吸困难，慢慢头晕目眩，慢慢整个世界都感觉在被摇晃，极度难受和不舒服。
为了不让自己这么痛苦，你选择逃跑。逃离脑海中汹涌的波涛骇浪，逃离记忆里摇晃的地震山摇。
你相信，只要不去面对，你就能够像过去一样过得平安又开心。
只是，缝隙已经一条条在缓缓被撕裂，生活真能仿佛不曾觉醒一般吗？
事实上，当你觉察到时，你就已经意识到接下来必然有段漫长到你不晓得会何时才能够攀登到顶峰的煎熬路程，是吧？
是的。你都知道。只是当这些海浪真实袭来时，你还是忍不住选择了逃跑。因为下意识地渴望安全。
而如今，当我听见你希望收到我的书信时，我也听见了你郑重下决心的勇气，以及勇敢背后仍会瑟瑟发抖的不安。
再次回到那片乌云密布的世界，你可能仍会惊恐到头晕不适，可能仍会哭得泣不成声，但我都会跟你在一起，静静的陪伴你，和你的紧张害怕一起。
在上个礼拜之前，你想到她，对她的形容好像只会是“小学同学”，然后就没然后了。从小到大，你一直抗拒她对你生命产生的影响力，你觉得她是没资格的，她不配对你产生任何影响。
但事实到如今，你却不得不承认：她不但对你产生了影响，且还是巨大的影响，大到可以解释为是你许多复杂行为模式背后的源头。
所以我理解你的脑袋晃晕。上一篇刚写完对自己认识的文章，下一刻却因为她怀疑对自己的所有认识。
仿佛自己的人生大楼被挖掘机在摇晃，一切都要被重新构建。
在两三年前，你是个拒绝交朋友的人。你可以敞开地跟任何人分享自己许多私密的事情，却无法跟他们成为朋友。
有室友曾问你：“XX，真的很好奇，到底怎么样的人才能成为你朋友？”
因为宿舍里，你对经常一起吃饭的她们说：“你们是我的同学，但不是我的朋友。”
期末前，你对可以互相分享日记里的秘密，躲着宿管阿姨在楼道里畅聊到午夜的女孩说：“虽然我们分享很多秘密，但你不是我的朋友。”
阳台上，你对每天陪伴你DG将近一年的姊妹说：“谢谢你陪了我这么长时间，只是你是我的同学，不是我的朋友。”
“你不是我的朋友”，在成长道路上，你不知用这句话推开了多少想和你关系更加亲密的人。
曾经有人这样形容你：你就像个很有弹性的皮球，看似可以靠近，但稍微再近点，马上就会被你推开，我感到这样很受伤，所以我们保持距离吧。
一直以来，你以为自己无法交朋友是因为Z的欺骗。一个本该跟你对立不会跟你有交集的女孩，某天突然用小号对你嘘寒问暖，填满了你那时因她而失恋的悲伤。
你把她当成最亲密的朋友分享心情，直到某天你意识到她就在身边，并且一开始就是个谎言时，你整个人就不好了。
一直以来你以为你无法在通讯录里存号码，在社交软件上给人模糊备注，是因为有人曾故意盗号删除所有友人的事情，给你留下了不小的阴影。
你以为自己这些对人无法信任，无法亲密往来皆是因为其他人，但如今你推翻了这个结论。
她们是有影响，却都不是最源头最深刻的影响人物。
而这一切，也都要从小学时因为贪玩而形成的债务关系说起。
那时候经常几个同学组在一起搓麻将，玩上瘾后你们好几个人便向零花钱比较多的她借，久而久之雪球也越滚越大，导致你和另一个女孩子在上初中之后就分科目帮她写作业。
你负责文科，那个女孩负责理科。初中三年，只要没有特殊情况，上学要去她家等她一起，放学也会等对方一起回去。
那时你们的交通工具是自行车，她常常会把自己的左手搭载在你的右手上，双脚放弃骑行。于是你便拖着她左手的沉重一路向前。
那时，下雨是你最喜欢的天气，因为那样她就需要撑伞，你的身体便可以得到自由。
只要是一起同行，这种陪同若无特殊情况，你的决定权便是无力的空气。
出去逛街也是一样，直到你们俩各自都有工作，那种送她回家的模式仍旧如钢铁一般没法被改变。明明商业街回来的直线路程会是你先到达，但往往都是路过你家送她到达后，你才能原路折返回家。
为什么你不拒绝？不反抗？
虽然记忆已模糊不清，但我相信，你一定有过的。就好像那次，小学某天，你哭着趴在地上怎么哀求她不要看你日记时，都没有用。
她比你更有力量，你觉得自己被扒光了，被看光了。
小学6年，初中3年，高中2年，在这长达十年多的时间里，你们紧密连结，她知道你大部分事情，但你们却不是朋友，因为从某种意义上，她对你来说是个陌生人，你对她来说也是。
你看起来很相信别人，但内心深处却没有丝毫波澜起伏。每一次你跟人敞开，前设皆是：我把你想知道的告诉了你，这样就安全了。
然而，即使敞开所有，你跟人仍旧无法连接，因为没有信任搭建起桥梁。
你认识很多人，只是你抗拒交朋友，也很难把人当朋友。
一开始拒绝不了是因为害怕，但后面习惯了这种压制而不去反抗也是因为害怕。
前前后后，你接受辅导的次数累计起来已将近一年，但你从未像上次觉察到她时一样60分钟的时间里有50分钟以上是在流泪的。
在辅导师的引导下，你无法把记忆里同行的自行车上的手拿开，也无法在他人的帮助下一起拿开。
“拿不开，她的手就像520一样黏在了你的身上！”
“不要，还是不要拿开，我害怕，感到很害怕……”
你害怕她会生气，害怕她会害怕，害怕拒绝她你们的关系就会断开……
那么长的时间，她对你来说不仅仅是一个威胁者的存在，还是一个可以依靠的存在。
在你朦胧爱情的前前后后里，离你最近的是她。写信安慰你的人是她。鞭策你给你建议的人是她。满足你味蕾世界的人是她。还有很多你需要陪伴的时候，也都是她在……
她对你来说，不仅仅是负面的强而有力，还是受伤时候的可靠肩膀。
这种拒绝，要如何拿开推开甩开呢？
甚至当辅导师说：“可以找一个更有力量的来代替她。”时，你拒绝了。
你说：“当你说到代替这两个字的时候，我的内心是抗拒的。我觉得很不舒服，我拒绝。”
“那我收回这句话呢？”
终于，你笑着说道：“那我感到轻松多了。”
这是一种多么复杂的情绪啊！拒绝让你感到害怕和不安，拒绝又让你感到放松和自在。
因为在她那里无力拒绝，所以你有力地拒绝了另外一个人的和好请求。整整3年，虽然你们同班，你却因为一件如今想不起来的事情无视了她一个中学的时间。
因为无力反抗，所以当有机会可以逃离她身边时，所有的放纵对当时的你来说都是被压制下可以拼命喘息的生存本能。而这种生存本能，直到如今还影响着你的正常生活。
因为被压得麻木不仁，所以直到如今深夜爬山对你来说仍旧是项寻求刺激的体验。
因为无法在她那里真实表达，所以面对师长，你喜欢挑战权威。即使旁人认为不合适，你也无谓。
10年+的时光里，她可以说是你成长路上坚固屹立在那的基石。以上几种行为模式，她都是主要影响因素，更何况是那些还未觉察到的记忆呢？
所以你感到摇晃是正常的，因为基石在苏醒，一块石头擦擦眼泪就够你的世界晃动起来，更何况好几块呢？
你可以胃紧张到剧烈运动，可以害怕不安到头晕脑胀，也可以在面对和整理的过程中暂停下来休息很久，我都会陪伴你一起。
亲爱的，我会继续写信给你，持续关注你的世界，始终陪同你的喜怒哀乐。因为你的悲喜就是我的悲喜，你的挣扎就是我的挣扎，你的疼痛就是我的疼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