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照顾好自己微笑前行。
这是新年元旦，对自己说的。
然后听着维也纳新年音乐会，喝下一碗汤药。
以前每年的维也纳新年音乐会，两个人一起听，听到最后的《拉德斯基进行曲 》就会一同摇头晃脑的，脸上跳起欢快的双人舞。
去年元旦，两个人的家没了，独自闯阳关，面对断壁残垣。心想活下去就是幸存者。
人间的每一场灾难，都有幸存者。只是侥幸活下来的人会忘记。
没忘记的人，买了一束玫瑰送自己，暖阳下坐着，闭着眼睛想念天上的爱人，远方的父母，风不时从树叶间荡过，吹落片片枯叶，也吹来天上和远方的叮咛：一个人，照顾好自己。
最要紧的是照顾好自己。我知道的。这是选择独居生活的基础。
L姐元旦住进医院，急性肾炎。周末去看她，顺道也去看中医，这两个月胃肠一直反酸腹泻，最近又莫名其妙的过敏，影响到眼睛。
医院人山人海，挂了三个号，分别排队，看眼睛皮肤脾胃，候诊时手机里读到一句话：“医院的墙听过比寺庙更虔诚的祈祷”。
人最是无助时，纵使宣称什么都不信，还是会迫切祈祷，可见人心里还是渴望冥冥中有上天疪佑，奇迹发生。
看完病已近中午。L姐己在门诊大厅等我，一起去吃午饭。
能一起在外面吃个午饭，对L姐来说，是很奢侈的愿望。没想到住个院还实现了这愿望。家里24小时需要照顾的丈夫，和90高龄的公婆，都因为她突然生病不得不放下，这才得了空医院里见见朋友。
我们是患难之交，亲如姐妹。她照顾丈夫20年没睡过整觉，每夜要给丈夫翻身三四次。年轻时扛得住，更年期后扛不住也得硬扛，身体开始崩塌。家里请了钟点工帮忙做饭，每次都是扛不住住院了，老人才肯护工住家。
L姐性格爽朗，力大如牛。这一病骤然力乏，我开玩笑说，上帝给你放大假了，睡饱了再回吧。她杏眼一瞪：除非是去住酒店！
这十年，我们见面的地方就是这医院。医院就在她家附近。我来看病，她就会见缝插针的赶来，聊十分钟就看一下手表，她能自由支配的时间很少，少得想有个休息日都是做白日梦。
“医生怎么说啊？”吃完饭她送我去路边候车，提着我的一大包药问。
“说是胃寒，水果都要加热了吃。”
“那下周的号挂了吗？”
“吃几副不反酸就慢慢养吧。”
“真想把身上的肉割点儿给你。”
“肉你自己留着，我只要你健康出院”。
上车了，听见L姐喊：“照顾好自己啊。”
我在轮椅上回头：“你也是啊……”
二
周末独自做饭吃。还是自己做的菜更香。哪怕只是筒餐。
家乡的冬季太过阴冷漫长，偶尔出太阳的周日，姐姐姐夫就会带着父母去公园晒太阳。父亲坐在轮椅上，姐姐姐夫轮流推着，母亲在旁走着。这是父母最快乐的时光。
父亲越老越怕冷，有天跟母亲说，明年去英儿那里过冬吧，母亲说父亲是在说梦话。
我真是巴不得身体能像明天姐那样，是个坐轮椅的健康者。她这几年一直独自照顾着88岁的母亲。人还以为母亲在照顾着做轮椅的她。
春节越来越近，母亲和姐姐会反复说同一句话：你回来过年啊！回来一家人都在！
暖阳下坐着，闭着眼就是母亲楼上楼下碎步跑的画面，姐姐东奔西跑走平衡木的画面，哥哥一辆车放不下两个轮椅的画面，弟弟推着轮椅呼哧呼哧爬高坡的画面。然后是我的祈祷：在我一个人可以自理之时，上帝啊！请让我独自生活吧！也让爱我的家人能接受我的选择！
一个人的老后，并不一定孤苦伶仃。
上野千鹤子在《一个人的老后》里有两句话我很喜欢，一句是：“欢迎回来，再度单身的女性。”
另一句是：“他把现在的时间留给了我。”
从远嫁那一天起，我就注定是一只候鸟。
会在春暖花开时节，回到父母身边好好陪伴。昨天姐姐说，终于做通了老爸的思想工作，答应在楼梯的另一端，修一条无障碍斜坡。
真正的老，不在年龄，乃是思维的生活的完全固化。父亲虽然出门靠轮椅，但在家扶着楼梯扶手还能颤颤巍巍上下，比我强。
我年少生病后，是被父母捧在掌心长大的。如今离家二十年，我还在父母的掌心。有时父亲会犯糊涂，问母亲我是不是还没退休？前几天忽然又跟哥哥打电话，让哥哥带他去养老院，原由竟是要让母亲过来陪我，免得我孤单。
为了走出父母过度保护带来的情感依恋，我用了20年，从父母的掌心走进上帝的掌心，蓦然回首，才发现，高龄的父母己步履蹒跚走进儿女的掌心。
很多年前，父亲住院大手术，全家除我以外，轮班守在父亲的病床前。医院离家很远，有一天我摇摇晃晃走了一个半小时，去看父亲，给父亲一个意外的惊喜。父亲手术后刚能下地，执意要送我到一程，路上我说，爸妈白养了我这个女儿，不能在床前尽孝，父亲说，你照顾好自己，就是对爸妈最大的孝顺。
姐姐姐夫今年60岁，面对着四位高龄老人，只要有一位老人生病住院，就是手忙脚乱的节奏，力不从心的感叹。他们都是家中老大。
想想父母这辈，儿女多也算有福。可以几个肩膀分担。到了我们这辈，独生子女一个肩膀哪扛得起？最后不也是接受社会化养老嘛。姐姐听我这么一说，就有了共鸣。
今天又跑了趟医院。约好无障碍出租车，开着电动轮椅如飞毛腿穿行。因为常打车去医院。司机总要问一句：怎么都是你一个人呢？我说，一个人心里自由沒负担。多好啊！
这么多年，一个人医院里来回，有家如此，独居如此，早就习惯了，不依靠人。自己能担的担子自己担，有天担不动了，也有接受被照顾的勇气，就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