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一, 25 11 月, 20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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鞑靼的悲歌

我第一眼看见的,是一个美国大兵。


他戴着头盔,孤单一人,趴在地上。


严格来讲,那不是地。这是房顶,一片狭小的空间。


他的面前,混乱摆放着一堆石头。也许,这就是他的掩体。


他的机枪,就架在杂乱无章的石头中间。


机枪上面,掩映着稀疏的杂草。枯黄的草,在风中摇曳。


这是在哪里?


对面是模糊不清的山,起伏绵延,若隐若现。灰蒙蒙的天空下,远方的景物,像是写意的中国山水画。


大兵要干什么?


他手里拿着一个手电筒,指向遥远的地方。对我说,去这三个地方的军车可以出发了。


他似乎是在侦查敌情。


我很疑惑,大白天为什么要拿手电筒?难道我把望远镜误认为了手电筒?难道是我脑子出现了混乱?


如果他可以这样不加隐藏地随意指挥军队,岂不是也给敌人袭击指明了方向?让自己的战友处于危险之中?


也许,他太年轻,没有经验,还没有想到这点。


突然,远处有了隐约的白点,尽管依然模糊不清。


很快,顺着他手指的地方,出现了车辆。


一个白色的车,好像金杯中巴。另一辆,像是吉普。


为什么是金杯?为什么是吉普?而不是装甲车、坦克?


这么显眼的目标,岂不是可以被随意攻击?恐怖分子可以毫不费力地击中?


恍惚之间,我意识到了自己的身份,我分明是一名战地记者。我担负着前线战地采访的任务。


我需要和这名大兵一起隐藏。


我紧张地穿过一个狭窄崎岖的小路。两边堵满了嶙峋的石头。这好像是一个房顶。


我们隐藏的地方,又好像是一个开阔的山地,周围并没有明显的遮挡物。


大兵戴着头盔,趴在石头后面。


我躲在哪里?我趴在那里,如果有人狙击,我就是活靶子。


我有头盔吗?我问。


有。大兵头也不抬。


距离隐蔽地不远,是一片房子。或者说,是一个村落。


房子是昏黄的土墙,稀疏的树枝透过斑驳的、模糊的光影,难掩破败之象。


大兵带着我走下房顶。


有两个人跑过来,焦急地向大兵打听消息。


不一会,很多蜂拥而至。


他们身上的装束,有些破旧,麻木的神色,夹杂着几分土气。


他们似乎是中亚的的少数民族。男人女人,大人孩子,七嘴八舌。


这热闹的景象,根本不像是战场,而是这些人生生不息,世代居住的家园。


院子里,有人拉起了帘子。


帘子上,缀满了子弹一样的东西。


突然,一个年轻人,一手迅捷地抓住了一个飞来之物。


片刻之后,他举起了手。


那是一颗子弹!


他竟然可以徒手抓子弹!


然而,周围的人们并不惊诧。仿佛,这就是他们习以为常的生活。这样的场景,他们早已司空见惯。


流弹飞来,徒手抓住,是奇迹。失手,就是死亡。


他们早已习惯了生死。


院子里挂着的那个帘子,仿佛有磁铁一样的功力,可以吸附远处飞来的金属,让金属之物瞬间飞速减缓,粘在上面。


这不是一个普通的帘子。这是他们赖以生存的保护网。


我想起了《曹刿论战》。挂在帘子上面的子弹,难道就像强弩之末,不能穿越鲁縞的箭矢?


在挂满了磁铁坠子的帘子后面,人们在欢快的跳舞。


欢快的舞步,踏起薄薄的尘土。


这是一片缺水的地方。


妇女们面色红润,裹着廉价的头巾。人们身体敦实,神态憨厚。


那个场景,让我想起了南斯拉夫导演库斯图里卡的电影《没有天空的城市》。在终日被黑暗笼罩的地下世界里,人们就这样欢快地、纵情地歌唱,跳舞,饮酒……



前几天我们这里还被不明子弹射击!有个年轻人说。这里很危险。


既然这么危险,生活如此艰难,为什么不想办法离开?


但他们不能。


他们被禁止迁徙。


如果出去,他们需要取得政府批准。即便要探亲访友,出去工作,也要政府批准。


离开这片土地,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而留下呢?


留在当地,时刻面临被袭击死亡的风险。如果不离开,缺水,无钱,也会贫困潦倒,被慢慢困死。


这是哪里?


好像是阿富汗,又好像伊拉克,抑或是巴基斯坦接壤的中亚苦寒边疆。



我想起了斯大林。


二战结束,斯大林借口鞑靼人通敌,将几十万鞑靼人从克里米亚迁往遥远的中亚、西伯利亚。他们被禁锢在当地,不准离开。


遭受同样命运的,还有高加索的少数民族。有乌克兰的富农,莫斯科等城市的反革命分子的家属。


几百年来,犹太人被迫从西班牙、法国、英国等西欧国家逃往中欧、东欧。


犹太人被禁锢在犹太区,穿着带星标的衣服,很多职业被禁止进入。


纳粹上台,犹太人又逃往远东、美国。


而早在纳粹之前,土耳其就曾对几百万亚美尼亚人展开屠杀。


文明的背后掩藏着不为人知的罪恶,荣耀的光环下往往堆满了累累白骨。


而人类就在欺骗的谎言和抗争中一步一步走出了蒙昧时代。



这些人是谁?他们是鞑靼人吗?


还是他们贸然闯进了我混乱的幻梦?


也许,这是我们每个人的命运,被恐怖、暴力威胁、迫害,终日生活在恐惧之中,还在为安全,为片刻欢娱而苟延残喘,击掌相庆。


而自由、平安似乎成为了一个遥不可及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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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效中 蒋唐说
蒋效中 蒋唐说
关注公义,追求自由,聚焦社会与文化领域的公共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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