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里士多德的《尼各马可伦理学》（十五）：友爱

2023年 8月 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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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享有所有其它的善，也没有人愿意过没有朋友的生活。在亚里士多德看来其它所有的善是工具性的，而朋友不是。当两人结伴时，无论在思考上还是做其它事情都比一个人强。友爱还是城邦联系起来的纽带，城邦的团结类似于友爱。广交朋友是高尚的事情，朋友也就是好人。

关于友爱本身的性质，有人认为友爱在于相似，同类和同类是朋友；也有的人认为同类是冤家。

并不是所有事物都为人们所爱，只有可爱是人喜欢的事物，即善的、令人愉悦的和有用的事物才为人们所爱。也可以说成，爱有三种的原因。亚里士多德认为只有相互都抱有善意才是友爱，而且还必须附加一个条件，即这种善意必须被对方所知。因此，对无生物的爱就不能是友爱，对动物的爱也不能是友爱。

由于爱有三种原因，所以基于它们而产生的爱或友爱也就彼此不同。那些因有用而爱的人是为了对自己的好处，那些因快乐而爱的人是为了使自己愉快，他们爱朋友都不是因为朋友是好人，而是因为朋友有用或能带来快乐。所以，这种友爱是偶性的，一旦朋友无用或不能带来快乐，这样的友爱就容易破裂。

因为有用的友爱似乎存在于老年人中（老年人不再追求快乐），以及以获利为目的的中年和青年人之中，他们不愿意共同生活，在一起反倒不开心，除非期待对方能带来好处，否则没有必要相互往来。

年轻人之间的友爱似乎是因为快乐，他们主要受感情的驱使，以快乐为基础，容易产生友爱，但也来得快走得快。

完善的友爱是好人和在德性上相似的人之间的友爱。他们相互之间是因为对方自身都是好人，并且都希望对方好，这样的友爱也是持久的。不过，这样的友爱也需要时间，需要形成共同的道德和习惯。那些很快就显得友善的人是希望交朋友，但还不是朋友。交朋友的希望可以来得很快，但友爱却不行。

有用的友爱和快乐的友爱可以存在于两个坏人之间，一个公道的人和一个坏人之间，一个不好不坏的人和一个好人之间，坏人或不好不坏的人之间，但只有两个好人才能因为相互自身之故而作朋友。好人之间的友爱不受离间，这才是是严格意义上的朋友。

若不交谈，许多友爱都会枯萎。睡着的人和彼此分离的人则不是在实际地做朋友，哪怕他们有做朋友的品质。分离的太长久，友爱就会渐渐被淡忘。人的本能就是躲避痛苦，因此没有人愿意和带来痛苦的人做朋友。那些相互之间的客气所具有的只是善意，而不是友爱。

爱似乎是一种感情，友爱则似乎是一种品质，希望所爱之人好的这种善意不是出于感情，而是出于品质。不过，二者之间本身也相关，品质就是对感情的适度。

一个人不可能是许多人的朋友，好人也没有那么多。在快乐的友爱中存在较大的慷慨，但在有用的友爱中则充满斤斤计较。那些即便生活在福祉的人不需要有用的朋友，但需要快乐的朋友。那些有权势的人似乎交不同的朋友，有些时有用的，有些是快乐的，但很少既有用又快乐的朋友。

好人既令人愉悦又有用，可能不同于有用，好人不能和比自己优越地位的人交朋友，除非那个人在德性上比他高。不过，既有优越地位又有突出德行的人是非常少见的。

友爱包含着平等，不论快乐和好处都需要相互交换。不平等的友爱则是一方的地位优越，如父亲和子女，以及广义的治理者而还被治理者、老年人和青年人、男人和妇女之间等。

友爱上的平等和公平上的平等不同。在公平上，平等首要为比例的平等，数量的平等居其次；在友爱中，数量的平等则居首位，比例据其次。公平的前提是两个地位不平等的人，比例的平等意味着所得相应于配得或应得的平等，这比较容易理解，老板和员工的工资就是按照这种比例才是平等；而友爱的前提是两个平等的人，数量的平等是使两个地位平等的人保持其同等地位。所以，如果两个人在德性、恶、财富或其它方面差距太大，他们显然就不能继续做朋友，实际上也不期望做朋。

大多数人由于爱荣誉，所以更愿意被爱而不是去爱，因此多数人是爱听奉承的人，而被爱的感觉十分接近于多数人所追求的被授予荣誉的感觉。多数人都喜欢被有权势的人授予荣誉，因为他们可以凭着这荣誉从后者那里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但被爱似乎比被授予荣誉更好，母亲总是以爱为喜悦，她们只要看到自己的孩子好就心满意足，即使孩子可能由于不认识她们而不能回报应该属于母亲的爱，她们仍然爱自己的孩子。因此，友爱更在于去爱。

柏拉图似乎对相反者的友爱持有一种相当积极肯定的态度，并且认为两个好人不能在德性上互有裨益。不过，亚里士多德认为相反者的需要不等于目的，目的是某种中间的状态，而不是相反者自身，相反者似乎只是进行治疗而需要的东西。相反者欲求对方也许是出于偶性，而不是因为对方自身缘故。

朋友彼此不分家，这意思是朋友和共同体相关，而公正也和共同体相关。因此友爱越强烈，对公正的要求也越高。比如；抢一个伙伴的钱就比抢一个公民的钱更恶，拒绝帮助弟兄比拒绝帮助陌生人更可憎，殴打自己的父亲比殴打外人更可耻。哪里有友爱，哪里就有公正问题。

人们认为，政治共同体的最初设立于维系也是为了利益，他们把共同利益称为公正。政治共同体所关心的不是当前的利益，而是生活的整体利益。亚里士多德认为有三种政治共同体：君主制、贵族制和共和制，它们的变体是僭主制、寡头制和民主制。

君主和僭主的区别是君主为属民谋利益，僭主为自己谋利益；寡头制是不能按照配得的标准分配城邦的善，使得全部或大部分好东西归于自己，同一些人长期把持公职，权力落在坏人的手里。在僭主制中不存在或存在很少的友爱，因此也没有或很少有公正；在民主制下友爱与公正最多，因为在平等的公民中有很多共同的东西。

父子关系具有君主的形式；丈夫同妻子的关系似乎是贵族制，但如果丈夫主宰一切则就是寡头制；兄弟间的关系类似于共和。尽管如此，家室的友爱不同于政治共同体的友爱。

父母爱孩子是把他们当成自身，孩子爱父母则是把他们当作自己的来源，兄弟间相爱则是由于有共同体的生命来源。兄弟间的友爱相比非亲非故的友爱有更多的共同之处，而如果他们是公道的，那么共同之处就会更多，因此兄弟间的友爱更持久。

亚里士多德人认为家庭先于城邦且更为必需，与城邦相比，人更需要配偶。这种友爱似乎既有用又有快乐，如果他们是公道的人，那么这种友爱还是德性的。孩子也是维系的纽带，没有孩子这种共同体容易解体。

正真的朋友都希望对方好，所以不会抱怨；快乐的朋友也不会有抱怨，因为他们是以朋友的陪伴为快乐，他们也就都同时得到各自想要的东西；但有用的朋友常常充满抱怨，因为他们做朋友原本是为了互相获利，彼此都想要的太多，总觉得自己得到的不够。

公正有不成文的公正和法律的公正，有用的友爱也是如此，有伦理的，也有法律的。抱怨之所以发生，就是因为在双方终结交易时没有按照开始交易是商定好的做法去做。法律基础上的有用的友爱则有明白的规定，它不像基于伦理之间的相互信任，这种信任因为基于有用没用，所以不够牢固才有法律规定。

我们必须承认，人可能一开始就犯了一个错误，接受一个不应该接受的好处，因为这个所谓的好处不是来自一个真正的朋友，他给予我们的好处不是出于我们自身的缘故。所以，如果有能力，对接受的东西应该给予回报。做事情不求回报是高尚的，但得到回报却是好事情。我们纵然希望作高尚的事情，但按照某种选择行动时，选择的意图却不是高尚事物的希望，而是得到某种其它快乐或善的愿望。

荣誉是对德性与善举的奖赏，收益则是对穷人所需要的帮助。一个人不能从公共财富中即得到钱财又得到荣誉。友爱所寻求的是尽可能地回报，而不是酬其配得，因为人无法给父母所配得的荣誉，所以一个尽自己能力回报的人被看作是公道的人。因此，儿子永远不可以不认自己的父亲，尽管父亲可以不认儿子。儿子是永远的负债者，但父亲可以免除负债者的债务，所以父亲可以不认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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