挺住意味着一切
2013-12-05 14:03 星期四
亲爱的闹闹：
哪有什么胜利可言？挺住意味着一切！今天，我看到一个朋友转发的微信时，头脑里突然闪过奥地利诗人里尔克这句最著名的的诗。
朋友说，今天早上，北京地铁13号线发生故障，一个困在里面的女生听到另一个女孩哇哇大哭，说是手提包被挤散了，手机、钥匙、证件等物品在乘客纷乱的脚步下”遇难”了。这个女生赶紧摘下眼镜，收好手机，捆绑头发，可还是被人群挤来挤去，胳膊被挤得淤青。于是朋友感慨，民众活得如此艰辛，还谈什么尊严！
朋友幽默地写了一副对联：地上堵，地下挤，举步维艰；国内乱，国外冷，左右为难。横批是：还得挺住。我也来凑热闹，整了个横批：活着就好。
是的，活在这个弯曲悖谬的时代，挺住，意味着一切！所谓的胜利，只是昙花一现，幻觉而已，没有任何实质意义。
亲爱的闹闹，真的羡慕你的生命如此新鲜，像刚刚上市的樱桃，晶莹剔透，上面还沾着露珠。每一年，每一天，在你眼中都是如此不同。因为你对未来有很多憧憬：比如希望下一个生日收到一个男泰迪熊，和你的女泰迪熊作伴；比如希望圣诞节会收到圣诞老人送来的公主裙，比如希望明年夏天爸爸妈妈带你去迪斯尼乐园……人生的种种美好就在于这些闪光的愿望。每次看到你愿望实现后高兴的模样，我总是祈祷：美啊，请多停留一会儿！让这个孩子的童年延长点，再延长点！让她童心永驻，这样才能抵挡生命的灰暗。
可是，总有一天你会发现，生命的本质是虚空，所有的努力以及努力之后获得的名利，在这个巨大的“空”面前显得那么苍白，毫无意义。作家史铁生有篇著名的短篇小说《命若琴弦》，是妈妈所看过的最好的哲理小说。说的是一个盲童，从小跟师傅学琴。师傅告诉他，如果弹断1000根琴弦，就可以打开琴匣里那张纸条，纸条上写着如何让眼睛恢复明亮。于是他没日没夜地弹啊弹，终于弹断了1000根琴弦。等他满怀激动地打开那张纸条，却被告知上面是空白的。这个故事揭示了一个残酷却永恒的真理：生命里所有的“有”和所有的期盼，最后指向的其实是一个“空”字。
是的，在永恒的“空”面前，我们每个人都是那个盲童，没有什么胜利可言，挺住便意味着一切。翻过一山又一山，走过一村又一村，弹断一弦又一弦，只为了生命里那个小小的盼头。如果没有那个盼头做糖衣，人生这剂苦药该如何吞服？
你一天天长大，总有一天，你会发现，有时在某个阶段，你会觉得生命没有了亮光，内心一片灰暗，你甚至会抱怨妈妈和爸爸未经你的同意，就把你带到这个世界。我知道一定会有这么一天的，因为我也是这么过来的。曾经，我像约伯一样，当上帝拿走我所认为的好东西后，充满抱怨，甚至希望父母不要相识，自己不要出生。
对于一个敏感如你的女孩而言，我预测，你最有可能会在一场不成熟的爱情中受伤，然后躲在黑暗的角落哭泣、舔舐伤口。每个女孩都是在爱情中绽放，在失恋中成长，妈妈如此，你可能也不例外。如果真有那天，你一定要告诉自己：挺住意味着一切！离开的都是不属于你的，白马王子一定会在拐弯之处等着你！等你真正成长到内心足够强大，你会发现，即便没有爱情，自己也活得不差。每个人的幸福，其实是从内心生长的，而不是依靠别人的给予。
等你进入社会，你会发现，这个世界原来有这么多的不公平和蝇营狗苟，完全颠覆了你以往的价值观，你为此迷惑、挣扎、愤怒、郁闷、无所适从。这个时候，只有一种选择：挺住意味着一切！
挺住，就是直起腰板，坚信自己坚持的一切是对的。如果对自己的价值观都产生怀疑，那么你肯定会失去立身之本，在风雨中飘摇不定。你要相信，真理有时会睡着，但时间一到它就会睁开双眼；你要相信，善良有时可能会淹没在邪恶的喧嚣中，但最终会被正直的耳朵听到；你要相信，公平一直行在路上，有时候它可能不如偏见走得快，但比它走得远……你要相信，人类所有的自以为是的伎俩，在上帝面前，在永恒的时间面前，只是一个笑话。因为“人类一思考，上帝就发笑”，所以我们必须要谦卑，不要傲慢和偏见。
挺住，从来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它需要付出相应的代价。美丽的北大女生林昭挺住了，却被偷偷执行死刑，末了家属还要交五分钱的子弹费；苏联作家索尔仁尼琴挺住了，但被驱逐出自己的祖国；报道“地沟油”的记者挺住了，却为自己的职业良心付出了年轻的生命……
而且很多时候，你会发现自己很孤独，因为别人都在合唱，只有你在独唱。你的样子，显得有点儿傻愣，有点儿不合时宜。没关系的，你应该知道，每只鸟儿都应该在春天放歌，而且，都应该保留自己声音的特质，而不是附和其它的鸟儿。只有这样，森林才更加丰富和迷人。
如果可以，你一定要放声歌唱，让自己嘹亮的歌声冲上云霄，那是彰显你作为一个独立个体的存在，而不是谁的附庸或影子；如果你没有这样的勇气，宁可保持沉默，也不要加入合唱。
最后，以里尔克的诗结束吧。
没有什么胜利可言，挺住意味着一切
命运是怎样地，在诗中一去永不复返
它是怎样地，在诗中成为模糊的影像
所有发生过的事物，总是先于我们的判断
我们无从追赶，难以辨认
不要胆怯，如果有死者与你擦肩而过
同他们，平静地对视吧
无数人的忧伤，使你与众不同
我们目睹了，发生过事物
那些时代的豪言壮语，并非为我们所说出
有何胜利可言
挺住就是一切
作者简介，林世钰,出生于中国福建省，曾在北京某媒体供职十余年。2013年赴美，目前就读于西东大学（Seton Hall University）文理学院，并为中国大陆多家媒体撰写专栏。著有《美国岁月：华裔移民口述实录》、《法眼看美国——一个中国法治记者眼中的美国日常》、《烟雨任平生：高耀洁晚年口述》等书籍。现居美国新泽西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