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六, 23 11 月, 20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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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不)世俗》作者詹姆斯·史密斯访谈


查尔斯·泰勒的《世俗时代》堪称一部分析现代性问题的经典巨著,但是该书庞大的体量常常让普通读者望而却步。詹姆斯·史密斯的这本《如何(不)世俗》就是对这本大部头的精要介绍和思想指南。


詹姆斯·史密斯现为加尔文大学哲学教授,他是一位长于思辨、敏于文化的改宗学者,国内前些年还出版过他的《致年轻加尔文主义者的信》一书。今年出版的《如何(不)世俗》是国内译介他的第二部著作。


“这本书为我们打开一扇进入泰勒思想的大门。若带着更广阔的视野阅读此书,它将对当今教会的神学领导水平产生巨大影响,亦会极大帮助我们更好地与人沟通,更好地讲道。我十分推荐此书。”——提摩太·凯勒


下面分享的是对史密斯的一次访谈记录。在访谈中,史密斯表示自己最终并不能同意泰勒,但他还是提出我们要认真聆听泰勒,并认为这是一个自我反省的好机会。

01
问:泰勒何许人也?我们为何要在意他的话?


:泰勒(生于1931年)是加拿大籍哲学家,在蒙特利尔麦基尔大学教书数十年,而其间很多年亦在牛津大学和西北大学教授一些课程。在过去几年间,他的著作对我自己产生巨大影响。
我想这是因为他似乎“包罗万象”——惠特曼应该认同这评语。泰勒是学术界独特的“杂家”。他是位哲学家,不论是在“分析哲学”抑或“欧陆哲学”方面都如鱼得水。但他也将自己的哲学研究用于文化分析,涵盖历史神学、心理学、经济学及其他更多领域。当然,这使他受到诸领域专家们的诟病。但这正是敢于作狐狸而不作刺猬的代价。[译注:狐狸做很多事,而刺猬只做一件重要的事。]
最后需要提及,泰勒是一位信仰严肃的基督徒公众学者。身为天主教哲学家,他勇敢坚持信仰的立场,并且声称其信仰视角会影响他建立理论。事实上,泰勒可算得上一位“护教学家”,其思想缜密且复杂,为人谦卑,对事有合宜的期望。许多福音派人士都对“护教”十分着迷,我希望他们当中更多人会对像泰勒这般的护教学家感兴趣。

詹姆斯·史密斯

02

问:为什么泰勒的著作让很多读者望而却步?

:哈,好问题!我想几个因素共同导致这一结果。首先,泰勒作品“小山一般”的厚度让读者驻足于山脚。《自我的根源》有600多页,而《世俗时代》足足有900页!其次,在其后来的著作中,泰勒的“方法”从本质上讲是叙述性的——借助讲述过去而帮助我们理解现在。他有点儿像是系谱专家,在论述中穿梭于文化历史的隐秘处和缝隙间,这让我们感到陌生。
关于泰勒作品的艰涩,我有两点古怪的假设。首先,我在想是否由于泰勒的双语背景,使得他的英文作品有时读来佶屈聱牙?(我在阅读一些英语为第二语言的荷兰哲学家的作品时也有同感。)再者,坦白讲,我觉得泰勒的编辑们(哈佛大学出版社)似乎有点儿被这位大师唬住了,亦或者泰勒过于坚持自己的行文。如果《世俗时代》缩减三分之一篇幅,会使其质量提升不少。
尽管如此,这并不意味着泰勒的作品就没法看懂。我建议阅读此书的同时听一听“拱廊之火”(Arcade Fire,蒙特利尔的独立摇滚乐队)的专辑《郊外》(The Suburbs)。这会帮助我们理解二人共有的魁北克背景以及他们彼此认同的对“现代性疾病”的理解。
如果这样做无甚效果,还可以先阅读德里达的作品,过一段时间再翻开泰勒著作。此时再读泰勒,就会有“原来如此”的感叹。 

《世俗时代》中英文版封面

03
问:泰勒对世俗主义的中心论点是什么?


:泰勒提出不同的分类法,来理解“世俗之物”(the secular)、世俗主义(secularism)和世俗性(secularity)。
我们当中绝大多数人,包括吹捧 “世俗化理论”的人,会把世俗化等同于非宗教(a-religiosity)。换言之,当人们说某事或某人为 “世俗的”,他们是指那些人“不相信”,他们没有“宗教”。我想正因为这一点,像《纽约时报》和《新共和杂志》这类的媒体就直接称有宗教信仰的人为“信者”,而所有其他人,包括《纽约时报》和《新共和杂志》的编辑们,都不是“信者”。
如果你认同这种世俗化之观念,那么现代性就是泰勒所称一个宏大的“减法故事”。也就是说,当你减掉宗教信念的迷信之后,就剩下了现代启蒙运动的理性。减去宗教,就剩下了“世俗的”理性。
泰勒并不认同这种理论,因为正如他所证明的,现代性并不仅仅是减去上帝和宗教信仰,而且也意味着以别的东西代替前者。此替代品被泰勒称为“无求于外的人本主义”,认为人不必求助于超然的神明就能找到人生的意义。尽管泰勒至终并不赞同这种观点,但这的确是现代性的丰硕成果——无求于外的人本主义是 “加法”意义上的壮举,而不是做“减法”之后的剩余物。
你会留意到泰勒的言外之意:无求于外的人本主义是你必须相信的。所以,这世界并非分野为“信者”和推崇理性的“世俗”人士,而是包括一系列复杂多样的各种“信者”。正因为这样,泰勒如此描述“世俗”时代:并非是说我们已变为非宗教或不再相信,而是说在我们生活的时代,无一信仰体系被视为公理。我们时代的各种信仰在竞争中共存,这一点我们心知肚明。
查尔斯·泰勒
04

问:什么动机使你写了这本谈论另一本书的书?

:我曾经在加尔文大学带领一个由大四学生参加的讨论课,跟哲学专业一些勇敢的学生一起阅读《世俗时代》。在讨论过程中,我们清楚看到泰勒的某些分析使这些学生有恍然大悟之感慨,帮助他们理解了他们周围这一令人愁烦的世界。

随着我对这本书研究的深入,我也意识到本书会帮助许多牧师和植堂者更好地理解像纽约、西雅图或奥斯汀(德州首府)这样的“世俗”环境。然而同时我也意识到牧者和植堂者没有时间来啃泰勒的这本巨著(对此我完全理解!)。因此我想努力压缩他的分析,使之显得清楚而具体,并且使之与当代文化挂钩,借此帮助那些身处此文化中的人。

我在别的著作中曾经提到牧者必须也是民族志学者(ethnographer)。[译注:需要描述并理解所处社群的文化。]我相信泰勒的论述——也希望我这本书——能够装备牧者在这方面做得更好。

我也希望拙著同样呈现出与“世俗”语境对话意味着什么。如果泰勒言之有理,这一对话不应被视为一场战斗。反之,我们应当认可我们世俗时代中所有依然存留的对超越性的渴望。在此种语境中宣扬福音,不是要捍卫某种堡垒,而是抓住此语境提供的机遇,邀请邻舍来认识他们一直渴望、却没有意识到的那一位。


《如何(不)世俗》中英文版封面

05
问:身为天主教徒,泰勒如何看待宗教改革?而你,从自身改革宗神学的视角,又如何评价他的观点?


这是个很重要的问题,而我的回答是:很复杂。

一方面,泰勒对宗教改革相当称赞,特别同情。在其论述中,新教宗教改革是更广阔的后中世纪“改革”运动的一部分。当时的改革质疑圣俗二分法的基督教,因其贬低平信徒的信仰。

按泰勒的表述,宗教改革带来的部分复兴,是恢复“日常生活的神圣性”,即生命的全部都是活在上帝的面前(coram Deo)。因此,不只是神父和修女有“神圣”的天召,屠夫、面包师以及蜡烛制造者也有。入世的家庭生活与出世的独身生活同样“神圣”。此类对比不一而足。

对于像我这样的凯波尔主义者,这是在赞美属上帝的“每一寸领域”(every square inch)。希望你明白我的意思。

另一方面,泰勒也指出,宗教改革开了一扇门,后来引向世界的“祛魅”(disenchantment)。这属于某种“弗兰肯斯坦”式的故事,就是说,泰勒认为改教者怀着美好动机,却至终带来意想不到的后果。(要知道,弗兰肯斯坦有最善意的目的!)尽管改教者正确地拒绝迷信,然而却在一定程度上去除了创造和基督徒崇拜中的“圣礼特征”。

结果,用霍普金斯(Gerard Manley Hopkins)的话来说,世界就其本质而言沦为“扁平的”,不再是过去人们以为的充满上帝的庄严宏伟。换言之,我们现在都是茨温利派。(泰勒并不是唯一指出这点的人;也可参阅科学历史学家彼得·哈里森在其重要著作《圣经、新教与自然科学的兴起》中的缜密论证)。

作为更正教信徒,尽管我最终不同意泰勒,我仍会极其认真地看待他的评价(criticism)。但在我为更正教信仰辩护之前,我想我应该认真聆听泰勒并且思考其所言在哪些方面是正确的。这是我们自我反省的好机会。

在这方面,我觉得比林斯(J. Todd Billings)是一个好榜样,我们应该认真阅读他的著作。他身为更正教改革宗神学家,却在一些方面认同泰勒的观点。当然,他接着也表明改革宗传统有很好的资源(在加尔文神学院就有)回应世俗时代。

原文地址:

https://blogs.thegospelcoalition.org/justintaylor/2014/05/01/an-interview-with-james-k-a-smith-on-how-not-to-be-secular-and-how-to-read-charles-taylo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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