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六, 23 11 月, 20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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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心陪伴丨第四篇:嘿,我还在这里




嘿,我还在这里


睿欣│ 文   



编者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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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珍不是一个能言善道的人,甚至在重要时刻还常常舌头打结、语无伦次。


“真羡慕你,能把复杂的道理讲得那么清楚。”她对我说。可是我心里更佩服她不需要“讲”,只需要陪。


你瞧,我竟然用“只需要”来形容陪伴,可见当年的我对于陪伴的重要性是多么无知啊。


从旁观察,珍是我心中最合适的陪伴者,从里到外,都让人没有被威胁感。当她靠近时,就像春风吹过,缓缓地、舒服地,不像炎夏的凉风,也不像冬天的寒风刺骨。更像是春风来来去去,让人自由自在。


有的人看起来就很高级,有他们驻足的地方,会让人扯扯皱褶的裤腿,抓抓鬓边没空染的白发。


有的人听起来很博学,他们一出现,大家都小心谨慎不轻易发言,免得立刻露出浅学的马脚。


有的人很爱搞笑,很有趣,他们走到哪里,都成为焦点。


有的人看起来很脆弱,像轻轻一碰就会出水的海绵,他们出现的地方,人人提高警觉。


她不。


她的存在,让人很自在,因为她面对人也很自在。



同在一个信仰大群体里,我们都希望靠近平易随和的人,偶尔出现一些尖酸刻薄,或是开口闭口抱怨、动不动就说他受伤的人,我们总是一边战战兢兢,一边为自己害怕接近而深感亏欠。


她不。


别人的特别个性,她也能自在面对。而且她待在那些不好相处的人身边,并非因为自己有救世主情节,虽然她是个很有怜悯心肠的姐妹。


这样描述可能把珍神化了。其实她真的很平凡,在大街上擦肩而过,你不会多看一眼,在群体中相遇,还会有人说:好像在哪儿见过你?


然后她会哈哈大笑,说:我是大众脸。


年轻的我和珍比起来,独立到有点孤僻、怕生,在人群中就算没人注意到,也不知道要把手脚往哪里摆,喜欢一个人来去,觉得这样自由。珍很少一个人出现,她在群体中特别安心,可以跟人聊天,也可以安静地看人聊天。珍说可能因为自己很怕落单,所以常常会注意到群体中一些落单的人,悄悄地到她们身边去站着。




2


渐渐地,我发现珍常陪伴的人都不那么“正常”。


刚结束一段感情不想见人的单身姐妹,她陪;先生有外遇却为了幼龄儿女假装没事的妻子,她陪;女儿离家出走的焦虑妈妈,她陪;生病卧床的老人家,她陪。


个性一点也不外向的珍,多年来,总是能在有需要的人身边,陪人一段。关怀这些内心特别破碎、愤怒、惧怕、彷徨的人,也许心存怜悯就够;但要待在他们身边,有的几个月,有的几年,甚至十多年,当曾经怜悯他们的人都纷纷离去时,还能留在他们身边,那就真的需要某种特异功能才做得到。


娜是我们在信仰群体里一起认识的朋友,有一对眼睛圆圆大大的儿女,但是配偶外遇不肯回头。娜刚来时常哭,姐妹们都心疼她,愿意听她诉苦,替她祷告,有阵子听说丈夫回家了,大家一起欢呼赞美主,她的信心也增长。隔阵子她丈夫又离家了,她再度愁苦不堪。


我们的孩子年龄相似,娜深爱她的丈夫,即使他从未间断和不同女人出轨,想回家就回家,不想回家可以大半年不踏入家门一步。她哭、闹、上吊,都改变不了丈夫。信仰状况也跟着起起落落,很难被辅导,因为无论怎么说,她只有一个祷告:上帝必须让丈夫回家。只要丈夫回家睡觉,她就觉得上帝听祷告了。


大家劝她先照顾自己的心,把自己安稳在真理里面。她说魔鬼要夺走丈夫,只要上帝击溃魔鬼,她就平安了。


刚认识信仰那几年娜很坚定来聚会,后来对属灵群体越来越多负面感受。与大家相处久了,难免有人讲话急了,直接了,不中听了,她被弄哭、激怒,抱怨人家对她不够关心,或是爱得很虚假。后来她从一个群体消失,拒绝大家的问候联络,隔阵子,又出现在另外一个群体。


岁月辗过了现实里的坑坑孔孔,人来人去,不同的故事在眼前演过,经过。每个人都在忙着眼前这一站的适应,赶着通往下一站的路。


珍很平凡,但她没放弃过娜。




3


有时我忍不住问:“你又去陪娜?你们很熟吗?”她是老朋友中唯一仍和娜保持联络,会抽时间陪伴娜的人。


“每隔一阵子我会打电话问候她,跟她聊聊,有时候她会突然说要来找我,通常是心情不好,或是需要我帮忙的时候。”珍耸耸肩,好像这是喝一杯白开水那么自然的事。


“你真厉害,我向你鞠躬。”


她摇摇头说:“只是觉得娜心情不好,问问看,愿意,就见个面陪她讲讲话,到她家去帮她整理厨房,反正能做什么就做一点,不能做就待在那里,听她抱怨老公。”


“我没做什么,也不能做什么。”她双手一摊,轻描淡写得好像这么多年持续对一个人有空是很平凡的事。


其实我关怀过娜,尝试过要陪她一段,后来偷偷向上帝举了白旗。如果一个人只想说自己想说的,只想听自己想听的,只想要自己想要的,我就感觉自己在她眼前是个道具。


珍似乎一点也不在意自己是个道具,这让人难懂。


“我觉得娜很难沟通耶,她找你,或你打电话给她,你都跟她说什么啊?”难懂的事,我得追根究底。


“我没说什么啊!都是她在说。”



“就这样?”我不信,这女子绝对隐藏了什么好功夫,我记得有次娜又在哭诉丈夫的事,有人告诉她要祷告交托,她竟然愤恨地说上帝若不让她丈夫回头就不够有能力——这论调,简直大逆不道,何况她信了那么多年。


当时我想起了一句俗话: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都是她在说话,那你不是很尴尬?”我非把她的秘诀挖出来不可。


“真的啦,你也知道我本来就拙口笨舌,更何况娜一开口,哪有我讲话的余地?”


“那——她说完了呢?”


“我就给她倒水,说‘对不起,再过十分钟我要去上班了。’”


“真的假的?”


“不然呢?”


“你没邀请她回来小组?”


“她说基督徒都帮不了她,还讲话伤害她,所以不想去小组了。”


“娜这样讲真没良心,多少人关怀过她呀。那你怎么回答?”我感慨,更感慨的是她陪伴的几个姐妹,几乎都和娜有类似的论调。


珍一脸无痕,低头去看手机信息。“特别”的姐妹都喜欢找她陪伴,可能就看中她随和、有耐性。


突然,她想起什么,挑高长了半截的眉说:“我对娜说你做的卤牛腱真好吃,你家人好幸福,回家就可以吃到这么好吃的卤牛腱。”


“她怎么回应?”


“抱着我哭了……”珍眼眶泛红,“他先生从来没夸过她,总说外面的女人比她年轻漂亮又能干。”



孩子们都成年了,我们都过了半百,娜的丈夫多年前突然过世,送他去医院急救的是外面的女人,带回骨灰怀念的是身为元配的她。


珍还是继续和娜联络,去看她,陪伴她,偶尔有机会,也讲点有关上帝在自己生活中的点滴恩典和慈悲。


有一次,我在社交平台上看到娜发文,每个字都在冒烟,大意是讲一些所谓的“姐妹”很虚伪,但最后一句,她说要谢谢一个真正的朋友,因为这么多年来,无论自己的状况如何,只有她总是在那里,没离开过。为此,她感谢上帝。


珍八成没看到,她是网络恐龙,不太逛社交平台,关心一个人,她会打电话,听到对方有什么需要,就说:我去陪你?


别误会,她不是闲人,除了有家庭儿女,她还是上班妇女。她对人的陪伴不是密集大量的时间付出,而是在岁月长河中,点点滴滴的串连。


我想起很多年前珍说过,她希望教会不要换住址,小组不要换聚会时间和地点,自己不要换电话号码,也尽量不要搬家,这样,有些曾经进过教会的人,来过小组的朋友,与自己来往过的旧识,虽然离开了,有一天当他们孤单、想念、需要人陪伴的时候,还找得到回来的路,见得到认识的人可以跟他们说:好久不见!欢迎回来!



当时我听了心中不以为然,觉得凭什么人走了还期待被“不变”等候?但这么多年来,珍活出了她当年的想法:一些我们共同认识的,在现实里沉沉浮浮找不到歇息处的人,总找得到她。


陪伴于她是:用一种不变的力量,去支持那些内在景况起起伏伏的朋友;陪伴于她是:我还在这里等你。


十几岁时,珍曾想去第三世界国家做宣教士,半百之后,她还没去到远方,也没学会讲道,却在时间隧道上长途跋涉地,陪伴许多人走着认识神的路。


或许,她的生活讲章里只有一句话:我来陪你。


或许透过陪伴,她已把上帝不离不弃的爱,千里迢迢地扛进了人的心灵深处。






THE END


对孩子的苦心,对家庭的细心,对配偶的耐心,对关系的存心——生活,其实就是一颗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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