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五, 1 11 月, 2024
spot_img

当故乡成为异乡(二)

1


想象的闸门一旦打开,便会像巨闸泄洪一般,掀起滔天巨浪。


有对南京夫妻,到东北某地旅游,因为女方二十多年前在武汉读大学,曾是武汉集体户口,也被当地通过大数据搜索出来,被当成和武汉有关的嫌疑对象,直接带走隔离。


荒诞的故事愈演愈烈。很快,和武汉甚至湖北不相关的外地人,也成了嫌疑对象。


为了防止外来人员和车辆,道路被铲车挖断,堆满石头、泥土、树枝,砌成砖墙,或者干脆把推土机直接横在马路中间,手执青龙偃月刀的村民警惕地立在马路中间……


围堵、封锁,使原本四通八达的乡村,很快变成一个个自我封闭的孤岛。任何外来人员和车辆,都被拒绝进入。


原本生机勃勃的乡村,蒙太奇般闪回到了二十世纪初年。封锁割据,各自为政。


乡村的风气也感染了城市。


北京的多个小区发出通知,任何外地返京人员及车辆,均不得进入小区,必须在外隔离14日后,出示在京14天的身体健康证明,方可进入。


14天,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总算还有回家的期盼。即使自己出钱租住宾馆,好歹还有个盼头,还有机会回家,未尝不是值得庆祝的幸事。


最悲催的,则是那些交了钱,春节过后匆忙回京的租房客,他们直接被粗暴地拒之门外。


北七家、平西府很多小区明确声明,所有外地租户不要来京进入小区。


很多在京工作多年、租房居住的外地人,春节回来,突然发现自己根本进不了自己租住的小区,即便打12345、报警、找到中介,警察来到现场,一样无济于事。


有个联系协调的中介甚至说,自己也是外地人,还在老家,也在被隔离中。


外来人员,被视为潜在的病毒携带者。为了阻断肺炎,他们成为最先被驱离的对象。


他们之所以被如此严苛对待,只是一个原因:因为他们是外地人。


2


不查身份证,不量体温,不问青红皂白,直接拒绝外地人入内的,并非只有北京的平西府、北七家等几个地方。


我在老家的同学说,他们小区管控升级了。物业通知说,本小区车辆,一旦出去,不再准许进入;非本市业主不要回来;湖北籍业主,或者在湖北工作、学习、务工的禁止回来(私自逃出疫 区的属于犯罪,最高可判7年),否则将采取警方带走强制隔离措施。


而在一天前,物业的提示还充满了温情:我们知道您归心似箭,但在生命面前,在疫情面前,也请您放慢回家的脚步。


一天之后,温情不再,形势天旋地转。


和很多地方组织一样,物业公司的危机应对模式,同样简单粗暴。他们不思考自己的行为合法与否,是否侵犯了公民的基本权利。


为了防止疫情扩散,各地严防死守,有的封堵措施甚至到了荒唐可笑的地步。


受限的,不仅是外地人,本地人也叫苦不迭。


我另一个同学说,他所在的市各个高速路口,只许车上,不许车下,甚至本地车也包括在内。


他上午上了高速,就再也没能回去。在高速出口,他费尽周折,怎么说都不让他下来,回到市区,即便他是本市市民。


高速出口的人对他说,如果要进市区,必须联系居住地社区,派人来高速路口领人进去。可社区根本不管这事。没办法,他只好开车去了洛阳。


我同学不是武汉人,他却遭遇了和武汉人一样被驱离的命运。


当武汉人、湖北人、外地人被驱离,被拒绝之后,从本地人中间寻找“外地人”,又成了一些管理者的创新发明。


不信任感一旦肆意蔓延,周边的每一个人都可能成为潜在的风险因素。自私的本性使人陷入以邻为壑的罪恶陷阱。


四面而来的敌意,使“外地人”深陷恐惧之中。出于自我保护心理,他们往往又会本能地保持沉默,隐藏自己。


于是,隔离者和被隔离者开始陷入猫和老鼠的游戏之中,司空见惯的冲突屡见不鲜。


3


很多年前,我去云南拍摄麻风病人,曾多次去麻风病人家中做客,和他们一起吃饭、聊天,听到很多麻风病人悲惨的故事。


有人被查出麻风病之后,被家人离弃,被迫搬到远离村子的房屋,离群索居,独自一人艰难生活


有个麻风病人的妻子忍受不了周边人的歧视和排斥,在痛苦中选择了自杀。


麻风病伤害的,不仅是麻风病人,还有他们的后代。麻风病剥夺的,不仅是病人的生命,还有他们的尊严。


有的麻风病人子女,因为害怕周围人知道自己父母是麻风病人,被人歧视、排斥,很长时间都不去看望自己的父母。


而在更早之前,有的地方甚至会将麻风病人打死、烧死。因为周围的人深陷恐惧,把麻风病人视为灾祸,害怕麻风病人会将这种可怕的疾病传染给他们。


冷漠,恐惧,自私,让很多人首先选择自保,通过伤害他人的方式保护自己。


正如这个春节武汉人,以及和武汉有关的其他人所遭遇的。


他们被歧视、被排斥,被自己的乡亲伤害,被生活在祖国同一片土地上的骨肉同胞伤害。


很多时候,我们恐惧,是因为我们人性的冷漠和自私。我们不愿承认,武汉人和我们一样,也是这场灾难的受害者。


今天,如何对待武汉人,将来,别人可能就会以同样的方式对待我们。因为意外和灾难不会仅仅发生在武汉人身上,同样也会降临到我们身上。


很多时候,我们隔离的,不是肺 炎病毒,而是我们的良知和爱心。我们需要清除的,不仅仅是肺 炎病毒,我们更需要清除的,是我们灵里的罪恶。


肺炎终会成为历史。但如果我们不能开启良知和爱心,我们还会继续生活在恐惧之中,为我们的罪付上代价。


因此,不要问丧钟为谁而鸣,它就为你而鸣。


注:图片来自百度图片


所属主题
蒋效中 蒋唐说
蒋效中 蒋唐说
关注公义,追求自由,聚焦社会与文化领域的公共话题。
阅读更多

最新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