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是渐变的季节,红黄绿褐分明,渐渐过渡到落雪的冬天。但有时候突然就变了,11月的天空飘起寒冷的雪花,就像人生在收获的年日,突然遭遇重大的打击……
北京的秋天,像幅亮丽的风景画,层次丰富,况味独特。
1994年9月底,我骑着借来的自行车穿行于中关村大街,湛蓝的天空、大朵大朵的白云,还有秋日暖融融的阳光彻底征服了我,我毫不犹豫把考研志愿改成了人大。因为在成都的几年,秋冬阴冷霉湿,晒太阳成了件奢侈的事情。出太阳的时候,就会跟着一群同学端着饭盆,从宿舍一路跑出来庆贺。
1995年的11月,我在学校那条林荫道——惊喜地发现一排排整齐的银杏树,仿佛列队欢迎——那柠檬黄的叶子,浅一些的像初熟的杏黄,深一些的如金桔黄,挂在树梢,迎风飞舞。
以后更深的记忆是写论文、实习、找工作、结婚、找房子、换工作、贷款买房子……一地鸡毛。在打仗式一路小跑的自我奋斗中失丧了欣赏秋景的悠闲,连著名的香山红叶都没有看过几次。
我和老蒋住地下室的阴暗岁月,昏天黑地中看过一部周润发和钟楚红演的老电影《秋天的童话》,盗版光碟——上个世纪末和本世纪初流行的“非法”音像制品。不过,这并没有影响经典爱情故事深刻地嵌入我的记忆。
纽约的街头,常青藤的叶子红了,稀稀拉拉,与周围沉稳、古朴的栅栏和房屋非常相衬。混迹于码头江湖的船头舵(周润发饰)与刚刚赴美的留学生李淇(钟楚红)常常在公园、码头散步、交谈,一场微妙的感情戏波澜起伏。然而,他们身份、背景和阶层的差异,注定了最后分开的结局。
住在进门就要开灯的地下室,我对影片开放的结尾充满了美好的期待。满口粗话的船头舵终于实现了自己的梦想,开了一家叫Seamen的海边餐厅,再度邂逅雅致大方的淑女李琪,邀请她就餐……花好月圆的大结局多么安慰人心!
搬到新家,搬进自己的房子之后,秋天的骄阳透过落地窗射进来,投下一块块碎影,光线极好。可惜很少坐在窗前享受,日子就过去了,当然更不会反复思想一部电影的结局,并为此怅惘不已。
秋天的童话就是电影制造的童话而已,船头舵和李淇相遇的那个纽约的秋天不灿烂,暗暗的红,灰灰的绿。如果他们彼此的生命不成长,当了餐厅老板的船头舵在价值观、生活方式和文化习惯方面没有改变和更新;已融入美国主流社会的李琪不愿忍耐、等候对方的成长,他们肯定没办法在一起生活。
所以,我和我周围认识的朋友一样,常常以过来人的眼光,嘲笑童话故事的幼稚。但没有童话故事的人生不就没有梦幻和色彩了吗?
我还是期待爱能超越一切。2007年,灰头土脸的我闯进教会,才越来越清醒,惟有上帝的爱浇灌下来,才能超越一切,而人之爱本来就是有限的。
我一直在找寻超越的爱。
但是那些年,依然是忙碌的,没有注意到我家的小区——陈旧的经济适用房小区,银杏灿烂,就在里面深处的一个花园绽放,落地的叶子也是那么明艳动人,甚至吸引了周围的居民每年来拍照。
秋天的灿烂,总是让人联想到人生的收获与成熟,耀哏的光芒好像把路都照亮了。
可是突然遭遇到一场暴风雨怎么办?暴风雨停了,来年还能再灿烂吗?
2014年一场重病袭击了我,我对风吹雨打的生活已经习以为常。值得庆幸的是,我有大把大把的时间远远地眺望窗外的银杏树。
今年进入11月,姿意飞舞的金秋快剩下个小尾巴了,但是,有些树木仿佛刚刚登上舞台,整树的金黄,满藤的红叶,恕放如花,比四月天盛开的鲜花更加热烈奔放, 溢满生命的激情。还有些树木或杂草半黄半绿,生机勃勃,叶子滋润得很,预备着又一场演出。
前些天阴沉沉,不知道是不是雾霾太重的缘故,阴雨绵绵,但仍然掩不住金秋的色彩缤纷。可惜黄灿灿、红如血的叶子,终有从树上掉下去,逐渐枯萎的时刻。
它们躺在地上,变紫变黑,有时卷曲、发脆,失去了生命的光泽。
就如人到中年,上有老下有小,猪肉、苹果涨价,夫妻冷战 ,孩子补习班没完没了,工作升职加薪的明争暗斗,老人看病和医保报销问题,压力真的山大……但人生不断的磨难和操炼,一步一步跃过去,也许反而炼就了生命的坚韧和成熟。它
我生重病的第一年,几个大学同学辗转来到北京看望我。我发现,二十年后的她们比二十年前,更加滋润,更加婉约动人,像一道美丽的风景线,穿梭在我家的窗前。这不仅仅是因为着装打扮的得体与精致,更重要的是她们举手投足的坦然、灵动,待人接物的通达、圆融,比年少懵懂的青春更美丽。
相逢的日子,彼此很轻易地越过时间的河流,重新找回当年的亲密感。
其实她们的人生,也遭遇了很多风雨和打击。
上个月,闹得沸沸腾腾的李国庆和俞渝事件,让人唏嘘。精明强干的俞渝怎么就成了狗血剧情的女主角,她和李国庆的背景、身份在世人看来蛮匹配的,可是没有爱了,就怒目相向,成为笑柄。
海归、创业、上市……俞渝奋斗这些年赢来的标签,让她本来可能在人生灿烂的秋季,收获累累,然而现在却不得不面对这场痛彻心肺的婚姻冲突。
他们的老师孙立平先生规劝他们,首先去看病,再处理其他问题。
心理疾病找心理医生,灵魂病了,去找谁?
灵魂若没有超越之爱的活水滋养,又怎么能回转重生,点亮前行的路?
立冬那天的早晨,老蒋和我匆匆赶到医院,陪伴已经处在昏迷状态的师姐。
我鼓起勇气,坐在床边,尽可能离她近一些,轻轻地说,慢慢地说,诉说天国与永生,所经历的痛苦与真正的安慰,还有她所思念的女儿。
我们以为昏迷不清醒的病人,其实听得见心灵的对话,只是不能说话表达而已。
“生如夏花之绚烂,死如秋叶之静美”。年轻的时候,常常鹦鹉学舌,吟诵这两句诗,因为意境优美。
不过,我竟然糊里糊涂把作者当成日本作家夏目漱石,误会了好多年,后来才知道这首诗选自泰戈尔《飞鸟集》。
作者弄错了不要紧,关健是人生不要被迷惑,而我们太容易落入陷阱了。
直面现实,不知道有多少青春少年因为抑郁症的折磨,撒手人寰;也不知道有多少人临终末期疼痛难忍,或者被切开气管,被迫上呼吸机,没有尊严,苦不堪言。
生和死只相隔一道线,渴望有尊严地活着,也渴望有尊严地谢幕。
人生曲折坎坷的师姐主动放弃了最后的治疗。我陪伴她的短短一刻,她的脸颊泛红,呼吸有些困难,眼睛睁着,基本是安静的,我相信她听见了我对她说的话。
老蒋用手机放了两首歌,《天父美善力量》、《一粒麦子》。媒体出身的师姐关注时政,仗义执言,富有正义感,应该会喜欢朋霍菲尔的诗句“黎明至暗必见新的一天 ”、“将来一切我们欣然盼望”。
中午回到小区,立冬了,阳光打在脸上,小区里的不少银杏树叶子依然金黄,灿烂明媚。我想像美丽的师姐在天堂,笑容也是这样灿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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