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二十世纪,河南经历两次水灾。1938年,日军西进,6月花园口决堤,黄河一路咆哮南下,泽国千里,百姓死伤无数,1942年大饥荒接踵而至。教科书上说,凶手是蒋介石 。1975年,驻马店大水,60多座水库接连溃坝,山一样的水浪扑向熟睡的村民,京广铁路被迫中断行车16天。沃土三尺,涤荡殆尽。而这段历史,只是残存在民间记忆里。直至80年代,当地人南下北上,以卖血为生,成为著名的艾滋病重灾区。凶手呢,有人说,是台风。看了此文,方知鄂西北一样水深火热,欲哭无泪。
(唐白河红山头段)
1975年夏天那场雨太大了。
那年我在外公家过暑假,外公家离河堤不远,屋后菜地的路直通大堤,每天我们都上堤看河水上涨。
眼见大水开始漫过堤坝,乡上广播还说唐白河水情稳定,但河西这边双沟镇上的人不听安抚,还是涌入在西高地的长途车站。
渡口的船被冲走以前,对岸很多乡民也涌过来,上了车站高地,带来了各种让人不安的消息。
那两天,高地到处都是传闻。有说是南阳和新野的雨也很大,也有说是更远的河南驻马店水库在放水,还有说上湾、程河、魏洼都进水了,人畜牲口和房子都泡在水里。
那天夜里,车站外大雨如注,站里哭喊找人,嘈声一片。终于,高地的人们听见了洪水崩坝的咆哮声,看见了镇上一排排房屋塌落大水和远处最后的亮灯一个个熄灭……
雨还在下,高地上都是人,不知从哪冒出那么多人,都是分不清面目的懵懂人影。
或许是我在找表妹时心焦,跑的急心火大,有那么一会儿,什么都听不见了,只看见陌生粗陋的人们在张嘴喊叫,我啥也听不到,只有无声的嘈杂和雨在周围。
入夜,车站里有人已经倒下睡了,很多人低头坐着,气氛疏离。
我第一次看见外公背过身子哭了,哭声干涩、尖锐,没有人过去劝他。后半夜凉,没找到家人的,还在站外雨地里干嚎,绝望和无助还在弥漫。
那年,我虚岁15,
那天,75年8月8日,
十几天后,县上的船来了,船上的人禁止我们从河里捞点有用的东西。我们在倒塌的老屋下翻挖泥水里的衣物衣柜时,灶屋米面坛子都还完好。
那天下午,我们蒸了一锅热馍。至今,我都觉得这世上没有比那天的馍馍更好吃的东西了,那么白、那么宣、那么甜。
【补记】
限于篇幅,灾后的吓人惨相我有意略去了,比起上游唐河、白河,比起汝南、驻马店,比起那些洪水直击下的20万死难者,鄂西北活下来的百姓算幸存了。
苟活,本来就是我们这阶级的全部世界。灾后,我回到城里学校,同班C姓同学父亲是县里指挥部长官,他视我们如蝼蚁,嘲笑我们已经低到尘埃的生活。
其实活到头,你们也没有比我们更高贵。44年了,只是不知道该有的审判还会不会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