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一, 23 12 月, 20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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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台北故宫博物院,我遇到了蒋介石的“死忠粉”

说到“死忠粉”,我第一个想到的是纳粹德国的宣传部长戈培尔。


当敬爱的领袖希特勒自杀后,他决定坚定地跟随已经自杀的希特勒。


自杀前,戈培尔和妻子亲手毒死了自己的5个孩子


很多“死忠粉”没有效法戈培尔博士,以自杀的方式向领袖宣誓效忠。


他们是活的“殉葬品”。


他们亲手埋葬了自己,始终活在偶像的阴影里。他们真实的生命已经消亡。




1


大陆人去台湾,一定会去台北“故宫”。


和大陆故宫相比,台北“故宫”很小,只有三层楼,两个小时就能转上好几个来回。


严格来说,台北的“故宫”并不是故宫,那里没有宫殿,只是一个存放文物的博物院。它最著名的文物是毛公鼎、翡翠白菜、肉形石,被称为“镇馆三宝”。


在故宫二楼,我第一次看到了著名的毛公鼎,一个黑黑的青铜器皿。因其腹内刻有500字金文册命书,是现今发现青铜器中铭文最多,被列为“中华民国国宝”。


对于毛公鼎,我并没有多少印象。而且在大陆各地博物馆参观,最常见到的文物就是青铜器和瓷器,至于这些文物有多少价值,实在不清楚。


我去的那几天,翡翠白菜被借到台中市,据说是参加一个花卉展览。


台北的“故宫”展品有限,展出的藏品远没有我想象中那么华美、精致。我最想看的的字画,并没有安排展出。倒是张大千的国画摆满了好几个展室,泼墨山水,格外张扬,让我觉得有些华而不实,很是失望。



 

2


和大陆相比,台湾的电子支付系统很不发达,所以台湾人购物还很传统,他们习惯于随手带着现金。


参观台北故宫时,我提前在网上预订了故宫门票。等到了故宫参观入口,却只找出来一张电子门票,另一张门票怎么也找不到。无奈之下,我只好又花钱买了一张门票。


还没进去,就挨了当头一棒,这大大坏了我的兴致。加上展出的文物远没有想象中那么精美,很快我们便离开了。


台北有几个有名的夜市,其中距离故宫最近的士林夜市名闻遐迩,是大陆游客必去的小吃天堂。时间还早,我们决定先去看看,顺便体验一下台湾的公交。


台湾的公共交通又叫捷运,买卡乘车也打折扣。只是退卡时要扣除100台币的手续费,看来全世界垄断行业都有点黑心。


“哪路捷运去士林夜市方便?”公交站旁放着椅子,身边坐着一个60多岁的老人,面色随和,我直觉判断这是一个台北本地人。


“坐公车红30就可以到。你们是大陆来的吧?”台北老人一眼就看出了我们的身份,很热情地回答我。


“在这里等车要排队,不像大陆,不然大家都会看你怪怪的!”对于今天台湾的文明,他似乎颇为自豪。


“你跟着我一起走吧,我带你们到士林夜市”。有人带路当然好,我没理由拒绝他的热情。


台北人的热情,我从到达第一天就感受到了。到达台北当晚,出地铁站打车,司机听说我们要去的地方,马上对我们说,你们不用打车,过马路走几步就到了。看着我们快到路口,担心我们走错方向,又跑过来为我们指路。


想起大陆火车站附近的出租车,常常黑车盘踞,近处不拉,打车不打表,见了外地人,宰客绕路、漫天要价更是司空见惯。


在陌生的台北,有人肯热情地带我们去士林夜市,这让我又对台湾又平添几分好感。



 

3


等车的间隙,我和老人攀谈起来。


他问我对台湾的印象。我说台北有点破旧,没有想象中那么多的高楼大厦。我住在火车站附近宾馆的居民楼就很破旧,如果在大陆,这样的房子十有八九早被拆掉了。


老人说,台湾的街道和房子确实破旧,在国民党时代,台湾也是强拆,但现在不能了。现在政府要听民意,不能随便拆,也不敢随便拆了。


他老家原是河南。大陆解放前,他父母从河南南阳逃到了台湾。刚到台湾时,过得很苦,一家7口人挤住在一间房子里。


他说自己以前是历史老师,至于是中学老师还是大学老师,我并没有问。曾有美国的大学接收他去读书,但他拒绝了,因为他很爱台湾。


“我干嘛要去美国?”他不止一次地反问道。


说起今天的台湾,提到李登辉和民进党,他气不打一处来,“李登辉、陈水扁、苏贞昌、蔡英文他们都是日本人!日本人撤退时留下了很多人,他们都是日本人的后代!”


“日本人?他们不是台湾本地人吗?阿扁不是闽南人的后代吗?”我虽然没有深入研究过台湾的历史,但多少知道一点,至于目前的领导人是日本人后代的说法,我还是第一次听说。


对于我的问题,老人并未回答。看得出来,他对民进党极为厌恶。这与他对当下今天台湾的好感,又自相矛盾。


咒骂完民进党,他又批评起了大陆政府。


“你们是大陆来的,毛贼、共匪建立中华人民共和国才多少年?还不到七十年,中国民国多少年了?一百多年了,凭什么你不到七十年的中华人民共和国要来统一我一百多年的中华民国?哪有这样的道理!”


听到“共匪”、“毛贼”的字眼,我突觉恍如隔世,仿佛自己回到了上世纪二三十年代。只有发黄的历史资料,和历史题材影视剧里才可以偶尔见到这个称谓。


40多年前中华人民共和国早已是联合国常任理事国,今天的大陆已跃升为全球第二大经济体,国际影响举足轻重。台湾确实曾是亚洲四小龙,外汇储备曾名列前茅,但此消彼长,早已今非昔比,怎么还会有人活在过去,对眼前的这个事实视而不见,自欺欺人呢?


他的话,让我莫名惊诧,也吃惊不已。我甚至感觉自己见到的是博物馆里的陈旧文物,不小心穿越历史,来到了现实世界。


对于蒋介石父子,他充满敬畏。他从不直呼其名,而是一口一个“蒋公”、“经国先生”,像对先皇一样万分景仰。他似乎忌讳说蒋介石、蒋经国的名字,提及他们的名字,好像就是大不敬。


我看过王鼎钧等很多台湾作家的回忆录。1949年前他们来到台湾,在戒严戡乱时期工作生活,历尽折磨,充满恐惧。假如蒋介石父子在台湾真得民心,而不是靠特务统治、恐怖手段维持统治,今天怎么会有那么多台湾人讨伐蒋家父子?怎么会有后来的美丽岛事件,又怎么会有民进党等反抗势力的强烈反弹?




4


公交车到了士林车站,老人陪我一起下车。天色尚早,他执意要请我喝咖啡,说难得碰到我这样聊得来的朋友。


其实我们不是聊天,也不是我们聊得来,因为基本上都是他一个人在滔滔不绝地讲述,我只能偶尔插句话而已。


“你去过大陆吗?”我反问。


“我研究台湾的历史,我爱台湾,我哪里都不去”。


老人很执着,对于今天的台湾,对于今天的大陆,他都有自己认定的态度和看法,无法改变,他也不愿改变、调整。


“我看过台湾人自己写的书,提到台湾六七十年代的生活,好像也很痛苦……”。


老人根本不听我说话,他沉湎于自己的世界,继续向我宣扬他的思想——大陆共产党如何篡权夺取了国民党合法政权。


这套说辞,和国民党剿匪、国共内战时期《中央日报》的社论如出一辙,几乎一个腔调。


这样霸道武断的语气,我似曾相识,只是讲的内容正好相反。讲话的人态度坚定,不容辩驳,别人只能洗耳恭听。


他早已把自己的结论视为真理。至于他的结论是否可靠,他不愿讨论。他想要的,只是如何俘获他的听众。


和别人不同的是,老人毕竟生活在台湾,熏染了温良恭俭让的中国传统文化,即便心有不悦,他依然还是彬彬有礼,没有任何粗口。




5


近现代的中国风云变幻,外部世界的激烈撞击,使僵化传统的国家、社会迅速解体。各种政治势力粉墨登场,你争我夺。外国势力的介入,使得政治斗争格外残酷。底层百姓生活灾难深重,苦不堪言。即使孤悬海外的台湾,也未能幸免于难。


日本投降,国民政府接收台湾。接收台湾的国民党大员陈仪任人唯亲,大搞裙带政治,实行统制经济,甚至对大米、食盐、烟、酒也实行专卖垄断,百姓怨声载道。


台湾回归两年不到,政府贪污腐败,军纪败坏,管理无能,使台湾通货膨胀、粮食匮乏、失业严重,终于由缉烟纠纷引发成“二二八事件”,由台北扩散到全台湾。


一时台湾岛血雨腥风,几万人死亡,台湾本省报人、律师、医生等社会精英无端被枪杀,或者失踪。此后几十年,台湾人对政治噤若寒蝉。


“二二八事件”成为台湾人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后又慢慢演变成族群撕裂的破口。


时至今日,“二二八事件”的真相逐渐还原。九十年代后,台湾的多个领导人也多次向民众道歉,台湾社会逐渐走向和解。


“你怎么看待二二八事件?”我知道这些年李登辉、马英九等国民党领导人曾多次为“二二八事件”道歉,台湾寻找“二二八”死难者,还原历史真相的努力一刻没有止步。


“那都是陈仪自己背着蒋公搞的。陈仪是个共产党,他贪污腐化,养了两个老婆,所以蒋公把他枪毙了”。


抗战胜利后,陈仪是国民党派到台湾的任行政长官兼警备司令。他是共产党的说法,我还是第一次听说。


在士林夜市车站,老人又讲起了他心中的历史。在他眼里,高举三民主义的中华民国才延续了中国历史的道统,台湾的国民党政府才是合法政府,才合乎法统,大陆政府依然还是共匪、毛贼等叛党的天下。


生活在大陆,我知道今天的大陆仍然存在很多问题。但耳边一口一个共匪、毛贼,感觉像是对大陆人的羞辱,让我很是反感。


咖啡还没喝完,我便向他起身告辞。


“别着急走,晚上我请你吃饭!”他似乎余犹未尽。


我早已没了兴致,也不想再垂听类似官府对叛乱分子的训话。




6


蒋介石、蒋经国在世,从未为二二八事件死难者平反,更没有为白色恐怖时期的受害者正名、赔偿。国民党独裁时期的黑暗历史一直被紧紧地封锁着,包裹着。


老蒋、小蒋当政时期,国民党始终没有完成“革命党”到“执政党”的角色转换。去世前夕,蒋经国终于开放党禁、报禁,算是为国家、政党正常化打开了一扇窗户。


直至国民党废除国大,实行普选,真正成为执政党,向二二八事件和国民党统治时期的受害者郑重道歉,国民党才终于迈入新时代,台湾的历史才翻开了新的一页。


而很多未能完成自我更新,彻底改造,始终沉迷于革命党光辉历史的党派,在政治转型后,则往往很快沉沦,变成日渐弱小的在野党,甚至销声匿迹。


就像曾经强大无比的苏联共产党,在苏联解体后演变为今天俄罗斯的共产党,只是在总统大选时才偶尔可以听到它的名字。


随着时代变迁,很多国家实现了政治转型。旧体制的崩溃,使很多旧体制的受益者利益严重受损,显赫的权位、荣耀的名声随之烟消云散。他们难以适应,只能依靠怀念过去寻求当下生活的支点,在周而复始的咒骂现实声中打发时光。


有些人也许并非旧体制的受益者,他们迷恋过去,甘愿为旧体制“殉葬”,他们自觉成为旧体制精神上的“遗老遗少”。


旧体制曾经是他们安全的牢笼,给予过他们虚假的荣耀,和集体无意识的满足感。于是他们想当然地把自己视为旧体制中的一员,成为旧体制精神的坚定守护者和辩护者。


他们坚定不移,执着地活在自己的幻觉里。他们惧怕改变,拒绝走出自己精神的牢笼。


这些“僵尸粉”与世界隔离,远离时代。与其说是世界隔离了他们,时代抛弃了他们,不如说是他们自己主动选择与世界隔离,抛弃了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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