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宽在堂赵寻先生是我的一个微信好友,此前我们交流不多。美国大选以来,赵先生几次撰文批评保守主义及川普,并将其大作发我。每个人观点不同,本就正常,考虑到精力等种种原因,我也没回应赵先生的主张。川普离任后,赵先生在FT发表了万字长文《全盘保守主义之败——美国大选的思想观察》(见文末“原文链接”),并通过微信发我,且留言:“这是我十年来最重要的文章,请各位朋友读后有以教我!”我本以为这是朋友间的客套话,故只回了个握手的表情,并无意回应。不过赵先生随即回“请兄批评”。有感于赵先生的诚挚,我浏览了其大作,并通过微信回复了如下意见。赵先生看后回复“谢谢兄的严正、顶真。容我稍后回复”。
其后,我感到兹事体大,有必要公开讨论,因为读者诸君知道我一贯支持川普,当此川普离任之际,我也应该说说自己的一点想法。我遂向赵先生建议我们继续讨论,双方也可以通过公号发表讨论过程。赵先生再次表示会稍缓时答复我的主张。一天后,我再次提议发表我的讨论文字,赵先生希望我慎重,因为我们之间的争论类似“伊拉斯谟与路德之争”。后来赵先生又与我进行了简短的语音通话,我感觉我们之间的分歧还是明显的。
我想,既然我们之间的争论类似“伊拉斯谟与路德之争”,属于公共话题,就有公开之必要,遂决定发表我的回信,也欢迎赵先生方便时回应讨论。在我看来,中国学者之间基于理性的公共讨论不是太多,而是太少,这样不利于把议题引向深入。特此说明。
拜读了大作,不过实在抱歉,我与您看法完全不同,草草列举几点:
1. 关于保守主义。您把伯克、柯克、亨廷顿的保守主义与德国式保守主义及其他所谓保守主义一锅烩了,但显然,英美保守主义和德国保守主义是完全不同的,前者建基于普世的基督教信仰,后者的诉求点是民族主义。如果我们不区分到底是哪种保守主义就泛泛讨论,那么不仅是保守主义,任何政治哲学概念都无法深入讨论。
2. 中国的保守主义者认可的当然不是德国式保守主义,也不是保守中国传统文化的所谓保守主义,而是源自伯克、总结于柯克等人的保守主义。这种保守主义并非不要自由,而是要为自由找到神圣的信仰根基。由您的论述来看,您对基督教似乎并不是很了解,因此也就难以理解英美保守主义的核心,以及为什么这些人要如此捍卫它。
3. 您批评亨廷顿的“文明的冲突”论,但是文明的冲突早已是一个众所周知的事实,欧洲的穆斯林化已经导致了难以收拾的结果,以至于马克龙要穆斯林移民宣誓效忠法国宪法。
4. 人都喜欢多元主义,不过不知您是否想过一个问题:没有一元存在,无限制的多元最后的结果是什么?这样的共同体是否可能存在?是否可能形成重大共识?是的,美国撕裂了,但为什么撕裂?如何才能走出撕裂,形成共识?这次美国大选之所以被一些人认为是美国立国根基之争,您认为原因是什么呢?一个国家是否需要立国根基呢?如果没有立国根基,公民没有相对共识,制度如何可能自动良性运转呢?
5. 我们倾向于哪个候选人,不是根据他们个人的道德品质来选择,而是根据他们的政纲,尤其是看这一政纲会导致什么实际后果。我们且不说川普当政这几年取得的经济、政治、外交成就,我们需要追问的是,民主党所倡导的政纲,或者缩小范围为它们的经济政策,比如高税收、高福利,是您认可的吗?这不是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吗?
6. 您说川普是僭主,僭主这个词的前提是他是不合法的,但川普是通过合法程序选出来的总统,怎么能说是僭主呢?与此相关的是,一些人批评他独裁,甚至想做希特勒,这就根本完全无视事实了。请问,在像兄台这样相信美国三.权.分.立制度的人怎么会认为川普可以实现独裁?事实上,议会、法院、媒体都不支持他,他如何能够独裁?您可能会说他有独裁倾向,且不论这是不是事实,即便有,难道大家忘了阿克顿勋爵的那句名言了吗?权力如果没有制衡,任何人(就算大多数人吧)不都有独裁倾向吗?这能说明什么呢?至于他号召他的支持者游.行,这有什么错呢?川普有言论.自.由权,美国人也有游.行权啊,美国人也有权进入国会啊,国会不就是公民的家吗?好,确实有人在国会实施了暴力,但问题在于,这就是川普的责任吗?川普事先是号召人民和平游.行,事后又严厉谴责了暴力冲击国会的人,认为他们的行为是犯罪,那么川普对这种罪犯及其犯罪行为有什么责任呢?
7. 关于选举舞弊。如果不存在任何舞弊,川普何以能掀起如此巨大的反对声浪呢?那些参加游行的人都毫无判断力吗?舞弊是否存在呢?就目前看来,一些证据已经呈现了,一些州已经否决了部分非法选票,这就说明舞弊是存在的。至于舞弊的规模到底有多大,是否足以推翻选举结果,这是一个需要继续调查的问题。不过,只要舞弊存在,不管规模多大,都是犯罪,都是严重侮辱民意。这一点,兄台不反对吧?当然,兄台的文章主要是在批评保守主义。但我认为批评一种政治思想是价值判断,但评论选举是否存在舞弊是事实判断,不是说应该将二者完全分开,但用存在争议的事实来论证一种价值毕竟不足以说服人。
8. 关于疫情防控。我没有认真研究川普的疫情防控政策,但我想说的是,疫情防控不仅是个政治问题,更关键是个民情、文化问题。也就是说,在西方,不是政府想强制人民怎样人民就会怎样,川普能强制人戴口罩吗?就是拜登,能做到这一点吗?很多西方人宁愿死也不愿戴口罩,政治家又能如何?为什么说这主要是个民情和文化问题?因为西方整体上对疫情都是失控的,并非仅仅美国失控。这就是为什么西方很多政要都感染上了病毒的原因。那么,我们是否应该追问,这个民情和文化的实质是什么?恰恰正是过度的自.由、多元,以至于将自.由理解为放纵啊。
兄台的大作很长,我没来得及细读,但还是大致浏览了。本不愿直言我的看法,但兄台诚恳地请我“批评”,我只好谈上述几点看法。说得未必对,仅供兄台参考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