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日, 10 11 月, 20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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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著名艺术家徐冰先生的一封信

致著名艺术家徐冰先生的一封信


徐冰先生:

 

您好!

 

我是您的艺术实践的长期关注者,也曾在某个场合与您有一面之缘,不过您未必记得我。当然,这并不重要。

 

从某种意义上讲,无论是您的《天书》《英文方块字》《地书》还是《背后的故事》《何处惹尘埃》我都很喜欢,我也喜欢您为人的温雅和艺术上的疯狂。

 

老实说,我也不懂艺术,尤其不懂当代艺术。之所以给您写这封信,是因为正如艺术批评家云浩所言,徐冰是一个哲学性的艺术家”。

 

看您的作品,我总在想一个问题:您到底想要表达什么?昨天,读到了艺术评论贾方舟先生的《当跨界成为常态——从徐冰与周杰伦合作谈起》以及云浩先生对您的艺术的视频点评,感觉他们都抓住了您的艺术的本质。

 

致著名艺术家徐冰先生的一封信

         

贾方舟先生说:《天书》表达了对现存文字的遗憾与警觉;《地书》则表达了对当今文字趋向的看法和普天同文的理想。正好在他以文字为凭借的创作中画了一个完整的。成为他艺术创作上天地相接、上下贯通、虚实呼应的两个板块。

 

当代艺术的自由表达正在跨越、破除和消融传统意义上的各种边界,使画种与画种之间、视觉艺术与听觉艺术之间,甚至艺术与生活之间的边界越来越模糊,甚至接近一种无界的状态。事实上,跨界就是当代艺术的一种常态,或者说,当代艺术就是不断跨界的艺术。

 

当代艺术还有一种消解意义的娱乐化倾向。很多艺术作品强调观众的参与,与观众的互动性很强。当观众参与其中,作品便成了艺术家与观众共同创造与共享的空间,跟原来意义上单向度的艺术欣赏完全不同,观众这一概念的意涵也悄悄地发生了改变,观众不再只是观看,而且参与了创造,这样一来,创造者与欣赏者的界限也被模糊了。在这样一种情况下,艺术也就越来越接近那种理想的无界状态,最终成为一场全民的狂欢。


致著名艺术家徐冰先生的一封信
《天书》:除了作品标题,他没有在作品中运用一个现成汉字,他打破汉字原有笔划规定而重新组装,使最具中国文化色彩的方块字不再作为交流工具的语言文字形式。不再成为字音、字义的载体。——贾方舟


致著名艺术家徐冰先生的一封信《英文方块字》:这个来自中国的艺术家异想天开地把26个英文字母转换为26个汉字的“偏旁”,再把每一个英文单词组构成一个“英文方块字”,用中国正楷书法的方式写出来,然后编辑成看起来像中文实则是英文的“英文方块字书法入门”教科书。于是,“英文方块字”不仅变成了一种“汉字形态”,还可以成为一种进入交流的“叙事语言”。在这场文字的遭遇中,英语国家的观众虽然看到的是汉字,但却可以通过隐藏在偏旁中的字母读懂文字的意思;而不懂英文的中国观众即使看到自己熟悉的“汉字”,却无法读懂它的字意。——贾方舟

 

致著名艺术家徐冰先生的一封信
致著名艺术家徐冰先生的一封信
《地书》:为什么不去收集各种图标,以图标为文字去尝试叙述一个故事?他不仅这样做了,而且获得成功——贾方舟


致著名艺术家徐冰先生的一封信

致著名艺术家徐冰先生的一封信

 《背后的故事》(正反面):透过磨砂玻璃中树木与山石朦胧的轮廓,展现在我们眼前的是一幅具有东方韵味的水墨山水画。而作品背后,观众们可以看到干树枝、泥土和棉絮等“垃圾”

 

这些年来,“跨界”的确已经成为常态,不仅不同艺术门类之间经常跨界,艺术与生活之间经常跨界,就是在不同商业领域之间,商业与文化之间……也在跨界。甚至可以说,不跨界就无以创新。因其如此,仅仅用“跨界”来定义您的艺术我认为是不够的。甚至,加上用作品与观众的互动来定义您的艺术我认为也是不够的。我更想知道的是,贯穿您的艺术实践的核心精神或价值观到底是什么?

 

云浩先生的看法让我豁然开朗。他认为,您的作品呈现出很多面相,其中一个重要的面相就是对“万物皆空”的强调。

 

“徐冰的很多作品凹陷一个‘空’。通过作品表面或宏大或深沉或华丽的呈现方式,和背后极度简单甚至是作废的真相,拉开张力,形成中空。

 

他构造作品双重的‘象’:表面的幻象和背后的真相,这一切直指‘空’。空可以储存任何,由你对这个作品的想象以及感受来填满这个作品,或者说他这个作品的意义,是由你对这个作品的感受为重要部分来构成。

 

“像宏大并华丽的《凤凰》,其实是用废料‘雕塑’出来的大鸟,这里面暗含对于后工业文明的反思等很多反思。但是就艺术意义上来讲,《凤凰》比起普通意义的雕塑,能为你提供更多的想象。这想象越深远,他作品的意义也就越深远。但是,不管多么深远,到最后,你发现,他使用废料,在构成华丽宏大的废料,终归一场空。

 

“比如说《背后的故事》,表面看去是一幅张弛有度的山水画,背后却是一层层垃圾。

 

“《天书》,远远看去,像一部文字凛凛的严厉正大的史书,但你走进了,每一个字,你都不认识。换句话说,没有一个字有意义

 

“《何处惹尘埃》,这就不用说了吧,上一句本来就是‘本来无一物’。它用一个指向空的结果或结局,引发你对过程的想象,并构成你的阅读过程,以此完整他的作品。

 

“你面对他‘假造’的汉字,思考我们已知文字的意义;你面对一地尘埃,想象这些尘埃构成的过程,甚至那惊天动地爆裂,如今这一地灰尘。

 

“他的作品形成真空的陷阱。吸纳进一切想象,并在这些想象处理之后,舒适地化于无形,因为空的背后还是空。如同我们终归化作空幻的人生,我们在其中曼妙的挣扎,构成意的过程。但一切,终成空。你想得不深,落了空;你想得深远,终成空。

 

通过表面和背后的撕裂,徐冰构造了一场场荒诞。而不管是通过‘假造’的文字,还是垃圾,还是工业废料,所有构成你想象的基座,就是一切都在作废。这构成更庞大的荒诞。多重含义,多重荒诞;有多少含义,就有多少荒诞。他冷冷地、精细且敏感地叙述着荒诞。而这一切,终成空。

 

致著名艺术家徐冰先生的一封信


让我顺着云浩先生的评论说下去。

 

“空”是佛教的核心教义。也即是,宇宙万物本无自性,皆是因缘际会所生;所有因缘都是暂时的,也即是,所有事物的存在都是有条件的,当事物存在的条件消失后,事物就不再存在了。因此,“真空生妙有”,一切皆空,即一切都会转瞬即逝。佛教所言的空,不是“无”——没有。云浩对您的艺术精神的概括——“空”,也是从这个意义而言。很显然,您的艺术精神深受佛教思想的影响。

 

如果您的艺术的精神是“空”,那么我想问的是:知空又如何?空从何而来?更关键的问题是:执着于空,非真空也。人由泥造,身终灭而归于土,此乃空。然人又由灵造,灵虽无形,却可永恒,非空也。换言之,空的意义是什么?空是否就是人生意义?意义是否能建立在空上?空是解构真相,那又如何建构?不需要建构吗?

 

空本身是无意义的,正如云浩所言,空呈现的只是万物的荒诞。但要命的是,人生是需要意义的,人心不能总是深处荒原,人不能认可自己是被抛在地球上的无意义的动物。否则,人为什么要活着?人与其他动物又有什么两样?

 

我们必须追问,艺术创造的本质是什么?艺术家的职责是什么?仅仅是解构和呈现吗?老实说,当代艺术不缺解构和呈现。甚至可以说,当代艺术的主题就是解构和呈现。所以我们看到了人的焦虑、撕裂、无助、荒诞。这一点,通过方力钧、岳敏君等人的油画淋漓尽致地展现了出来。但是,艺术的本质和艺术家的职责只是呈现人的焦虑、撕裂、无助、荒诞吗?在一个缺乏信仰的国度,这不是人人眼见的事实吗?需要艺术家来呈现以至于人们因此更加陷入焦虑、撕裂、无助、荒诞吗?

 

这样的艺术观,是否过于无情了?而且,这样的艺术观的预设是,艺术家本人可以对人的处境冷眼旁观,但艺术家本身就是身处处境而无法自外的人,怎么可能真正做到冷眼旁观呢?

 

艺术作品透过表达,应该与观众的生命发生血肉关联,这是艺术家需要考量的。你的作品带给观众的是什么?激励还是责备?抚慰还是控诉?盼望还是绝望?抑或是多种成分并存?事实上,的确有些作品会让人堕落,有些作品会让人与世沉浮,有些作品则会将幻灭的人从汪洋中捞起。

 

人生需要意义,人心需要抚慰,谁来提供意义?谁来提供抚慰?“消解意义”本身能成为意义吗?“观众参与”“全民狂欢”本身能提供抚慰吗?

 

根本的问题是,如何走出荒诞?


 

在我看来,任何意义都只能由独一的上帝提供,因为人都是上帝的创造,所以人生的意义就是荣耀上帝。人永远不能为自己定义意义。如果不能相信这一点,人就永远不可能走出无垠的荒原,荒诞就是人生的实相;如果相信这一点,人立即就能获得幸福、喜乐、平安。

 

我们只有相信上帝创造人类这一前提才能理解何为艺术和艺术家。艺术是创造活动,艺术家是从事创造活动的人。那么,我想问两个问题:1.艺术家何以能够创造?2.艺术创造的实质是什么?

 

如果我们承认人是上帝创造的,因此人分享了上帝的形象,那么就很容易回答这两个问题:艺术家之所以具有创造能力,是因为艺术家分享了上帝的创造能力。艺术家是有限的人,基于有限的时空创造,而这一有限的时空本为上帝所造,因此艺术家的创造不过是对上帝所造的宇宙万物的有限模拟、剪接、变形。艺术家当然可以呈现有限的人的焦虑、撕裂、无助、荒诞,但伟大的艺术家更应该通过对宇宙万物的有限模拟、剪接、变形引发人对道路、真理、生命的思索与盼望,因为人天生具有对意义和永恒的渴求,而正如耶稣基督所言,祂就是道路、真理、生命。

 

也就是说,为了感恩、回馈上帝赋予艺术家的创造力,艺术家应该帮助人认识上帝,认识上帝就是认识意义。这,就是艺术家的天职。当代艺术受西方近代人本主义哲学影响深远,因为人无法为自己找到意义,所以人本主义必然走到尽头,而当人本主义走到尽头的时候,当代艺术随之也就死了。请注意,我不是在这里描述一种可能性,而是陈述一个早已发生的事实。所以,当代艺术只有跳出人本主义,归向神,才是真正的救赎之道。

 

西西弗斯或许可以算是不信神的人本主义者的一个象征。西西弗斯永远在往坡上推巨石,巨石总是因为地心引力要往下滚落,西西弗斯的行为构成一个巨大困局。这正是人本身的困局,对上帝来说,不存在这个困局,祂要那巨石停在哪里,就能停在哪里,祂要巨石往上走,当然也能做到,正如祂可以劈开红海一样。祂可以创造地心引力,当然也可以取消它。

 


徐先生,在我看来,您的作品呈现了世界之荒诞的实质(如《背后的故事》),您也试图呼唤人们通过相互理解走出荒诞(如《天书》《英文方块字》《地书》),但如果止于“空”,而不是指向永恒的、终极的、位格性的存在——上帝,人类就无法走出荒诞;基于人的有限理性,即便实现“普天同文的梦想,人们所建造的也不过是又一座巴别塔。而这,意味着的不是救赎,而是灾难

 

徐先生,当我看到云浩先生说您是一个哲学性的艺术家”的时候,出于对您的敬佩,我真希望您能成为一个神学性的艺术家”。“哲学是神学的奴仆”,这句话并没有错。

 

以上陈词,或有唐突,然私心以为并无恶意,诚望先生谅察为荷!

 

问安!

 

                                        您诚挚的:萧三匝

                                                  即日

关于贾方舟、云浩两位先生对徐冰先生的评论,请点击“阅读原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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