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1。先秦诸子散文，贵在雄强刚健。即便汪洋恣肆如庄周，随处妙喻，也不失风骨。这一传统延至魏晋，曹孟德异峰突起，此后即渐成绝响，此与独尊儒术之间有必然关系。
272。如果说楚辞的缠绵已经让人感到夸张过度，汉赋的浮华、铺排简直就意味着变态。楚辞的核心是忠君，汉赋的核心是阿谀。
273。中国古诗，以四言、五言最有意味，七言略逊。
274。唐诗光芒万丈，但成于道家、佛家者多，成于儒家者少。中国若无道、佛两家，非但文学大为失色，艺术也必然干瘪乏味。试想，唐代诗人中去掉诗仙李白、诗佛王维，成何体统？何况有唐一代诗人中几乎无一不受道、佛两家滋养。
275。少年人多喜李白之飘飘若仙，中年人多喜杜甫之老辣沉雄。李白是天才，不可学以致之；杜甫是圣才，或可从而学之。
276。诗词以境界分高下，不以议论见短长。以议论入诗，实为大忌。宋诗之所以大逊唐诗，根本在以议论入诗，以致诗味荡然。唐诗为何百花齐放？实因唐代思想自由。宋诗为何以议论入诗？实因儒家思想再度兴起，并最终形成理学体系。
277。韩愈为唐宋八大家之首，但此八家中，我唯一讨厌的恰恰是韩愈。韩愈文章，佶屈聱牙是其表，忸怩作态是其里。韩文中一大部分表现的是怀才不遇、自荐求官而不得以至于低三下四的内容。儒家“学而优则仕”的思想不仅害了韩愈，也害了中国文学。中国散文中若删掉仕宦之叹，剩下的不过史录、游记之类；中国诗歌中若删掉仕宦之叹，剩下的大多花、酒、月、色四类。可怜见的！
278。明清小说与西方同一时代差距太大。四大名著，《西游》《水浒》《三国》在文学表现技艺上皆不足论，其思想成色更是恶俗：《西游》调笑佛教，鼓吹明斗；《水浒》歌颂流氓，鼓吹恶斗；《三国》崇拜权谋，鼓吹暗斗，且其史观是典型的历史虚无主义。
279。中国古代戏剧的表现对象除了帝王将相，就是才子佳人，其贫乏程度过于小说。
280。汉文化为什么没有产生伟大的史诗？因为中国人根本上并不崇拜英雄，而崇拜权力，所以二十五史替代了史诗。史诗可以引领民族精神，史书却是为了规制民族精神，前者趋向进取，后者指向守成。中国史官文化的发达表征着汉民族之早熟而保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