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日, 22 12 月, 20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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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中的天空:父亲的叹息



 

父 亲 的 叹 息

    撒拉


梦中的天空:父亲的叹息


与医院的记忆联系在一起的,还有父亲重重的叹息。

多少年过去了,一回忆起病床上的岁月,一回忆起与医院有关的日子,父亲的叹息声就会不知不觉地在耳边响起,直冲我的心房。

第一次听到父亲重重的叹息是在县城的人民医院,那也是十七岁的我第一次住进医院,第一次被迫与医院打交道。起初,几乎所有的人,都认定这只是命运与我开的一个玩笑,是生命中一场不可预料的暴风雨,一切都会很快过去。


梦中的天空:父亲的叹息


十几天了,病情并没有明显的好转,我仍是不能下床走路,只能躺在病床上转动眼珠看看外面的天空。

一天晚饭后,父亲把母亲叫出病房,压低声音对母亲说:云儿的病怎么老不见好转呢,都这么长时间了。她可是从小都没有生过病啊。你说,以后不会老这样吧?她的性情你知道,可怎么受得了。看她难受的样子,也替不了她啊。

唉……,父亲重重地叹息了一声。这一声叹息,就像一声沉闷的春雷滚过我的心房,身体一瞬间不由自主地颤动了一下,说不清其中的滋味。


梦中的天空:父亲的叹息


躺在病床上,我仿佛能清晰地看到父亲对母亲说话时脸上的焦虑,仿佛能真切地听到父亲胸膛中一颗为女儿病情担忧的心。

几分钟后,父母来到我的床前时,虽然他们的神情仍是同平时一样,并没有什么异样,我却分明地感觉到了他们心中的不安。尤其是父亲,凝视他时,真切地看到了他浓密的头发中几丝黑发正在一点一点地变白。那年,父亲四十二岁。


梦中的天空:父亲的叹息


记忆中印象非常深刻的,还有在平原医学院高烧不止时,父亲抱着头,在漆黑的夜里对着苍天发出的近乎质问的叹息。

那一次,是在夜间匆匆忙忙地租车到这里来的,原以为在县医院无法控制的病情,在这里很快就能得到控制。十多天过去了,仍是住在急救室里,仍是被高烧夜来昼去地折磨得没有一点力气。


梦中的天空:父亲的叹息


看着我躺在病床上一点都动弹不得的样子,看着我没有血色的面容,父亲强忍的性情开始变得烦燥起来。他一次又一次地去找主治大夫,一次又一次地把我的情况一天无数次地汇报给医务人员,希望他们尽快找出对策,让他的云儿早一点儿减少病痛的折磨。

大概是在第十二天的夜里吧,高烧又开始慢慢地向我袭来,看着我的脸色一点一点地变得绯红,神情又开始一点儿一点儿地变得恍惚。父亲又急切地说着他已重复过多次的话,恳求医护人员赶快帮我脱离高烧的折磨。


梦中的天空:父亲的叹息


除了恳求医生外,父亲实在没有什么办法可施。他的神情比我还难受,他脸上的焦虑比我还甚。他一会儿握握我的手,一会儿摸摸我的头。父亲的忍耐已到了最后限度,他跟在主治大夫身后不停地恳求着,让他赶快想尽一切办法给我治疗。

也许是医院里的工作人员早已见惯了患者们的痛苦,亲人们的焦急,他们只是尽量用平和的语气应付着,行动上却仍是遵照医嘱不慌不忙地操作着。


梦中的天空:父亲的叹息


——-,父亲从胸膛深处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正被40度左右的高烧折磨得迷迷糊糊的我,一下子被一声叹息拉回了躺卧的房间。

父亲站在到窗户旁边,面对着黑漆漆的天空,一向高大的背影此时却显得单薄而无助,像孩子一样。父亲背对着我,却仍能清晰地看到他一脸的无助和心疼。他是在恳求苍天吧,给他的云儿一个奇迹,让他的云儿赶快好转吧;也给他一点儿力量,让他有勇气承担起家庭的重任吧。


梦中的天空:父亲的叹息


—–,轻轻地喊了一声。父亲一个激灵转过身来,用手抹了一下脸,泪水?汗水?可能是二者都有吧。

好点儿吗?没事的,医生一直在想办法,很快就没事了。别泄气,坚持住。我的眼里噙着泪水,只是用尽力气使劲点着头。

泪光中,又蓦然发现父亲花白的头发又多了几缕。


梦中的天空:父亲的叹息


还有一类的叹息,是在一次又一次住院中,医护人员隔几天就会把一张催款单送到床前,或是交到家人手里。这个时候,父亲的脸色就多了几分沉重。

刚开始的时候,一点都没有意识到那张纸片的份量,总认为看病么,人家医院让交钱是应该的,似乎还有这么一种心理,钱花够了也就自然好了。那个时候,我很少想到父亲为短则几天、长则十来天一千元二千元的住院费发过怎样的愁。


梦中的天空:父亲的叹息


只记得每当这个时候,父亲多是一只手拿着催款单,另一只手不停地捋着头,还一边不停地来回走动。走了不知多少个回合后,父亲通常要么是站在窗户边,要么是一屁股坐在床沿,不自觉地就会发出一声重重的叹息。

父亲来回走动的次数、叹息的次数随着我住院的次数不停地增长着。我也在一次又一次的住院中,慢慢地看出了父亲手中那张小小的、轻飘飘的纸片不同寻常的份量,听出了父亲的叹息声中沉重的味道。


梦中的天空:父亲的叹息


父亲这一类叹息,我印象最深的有三次。

一次是在平原医院的急诊室里,几天一张的催款单,父亲拿在手上,有点儿怕烫的样子。父亲反复地看着那张薄薄的、小小的纸片,又反复地看着我,还反复不停地问我感觉是否好点儿?末了坐在床沿上,握着我的手又反复地问了好几遍感觉是否好点。

父亲张开嘴唇似乎想说什么时,却什么也没有说出来。最后,还是一声不自觉的唉——-,重重的叹息从他的胸腔发出。我的整个身心在那一瞬间强烈地感受到了叹息的份量。


梦中的天空:父亲的叹息


前几天,已从父母的谈话中听出了家中仅有的一些积蓄已经全部花光了,要再住院,就只有借债了。这个时候,我才体会到了以前的病友秋生和身边许多病友的无奈,住院住的都是钱啊;知道了患病后,生活中的我们,并不是每个人都能享受到必须的也是最起码的治疗的,那是需要物质基础、经济基础作后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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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次是三年后,看着我仍然徘徊在病魔的阴影中,父亲的心情一点都轻松不起来。听说湖北鱼米之乡一家医院在治疗这类病情方面效果非常好,当即决定要带我去看看。为了凑足三四千元钱,父亲不停地抽烟,不停地在家中的小客厅里来回地走动。

要知道,在1996年,对于一个长年有病号的普普通通的家庭,一次又要拿出三四千元真的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父亲又是不自觉地发出了一声重重的叹息,这一声叹息很长时间都回荡在家中的角角落落。叹息声中,我看到了父亲又多了几缕白发。


梦中的天空:父亲的叹息


还有一次是我的病情相对稳定后,许多相识或不相识的朋友看着我弯腰艰难行走的样子,他们用一种替我不平的口气对父母说,年纪轻轻就这样,还不赶快给孩子看看。

父亲一听到这类话,就好像他真的没有尽到自己的责任似的,神情中开始带有一点的不安和自责。


梦中的天空:父亲的叹息


那个时候,家中因为我长年患病早已拖累得空空如也。父亲说想再借点钱到北京一家专门做小针刀矫正手术的医院,尽他所能地为我看看。

—–,这一次,我又听到了一声沉重的叹息,从父亲已明显地有点儿衰弱的胸膛发出,我看到父亲头上又多出了几缕白发。虽说这次计划并未成行,但父亲重重的叹息却留在了我的脑海里。


梦中的天空:父亲的叹息


记忆中,父亲花白的头发,似乎就是在这一声声的叹息中一点一点地变白的。

多少年过去了,许多病中的细节都随着岁月的流逝一点儿一点儿地淡化,甚至完全消失了,但是父亲的叹息,就像一个怎么也抹不掉的印痕留在了记忆深处。  

 

2005年春夏之际完成初稿

201957日修订本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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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图片来源于自拍


主啊,我的心愿都在祢面前,

我的叹息不向祢隐瞒。

           ——38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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