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古籍版《王阳明全集》中册第651页,记阳明中秋夜与诸生绍兴天泉桥赏月,写诗二首:
万里中秋月正晴,四山云霭忽然生。
须臾浊雾随风散,依旧青天此月明。
肯信良知原不昧,从他外物岂能撄!
老夫今夜狂歌发,化作钧天满太清(1)。
处处中秋此月明,不知何处亦群英?
须怜绝学经千载,莫负男儿过一生。
影响尚疑朱仲晦,支离休做郑康成。
铿然舍瑟春风里,点也虽狂得我情(2)。
注:
(1):“钧天”乃“钧天广月”简写,意指天上的仙乐。汉·张衡《西京赋》:“昔者大帝说秦缪公而觐之,飨以钧天广乐。”
(2):第二首大意说,自孔孟之后,圣学学脉断绝已有千载,期间虽经郑玄、朱熹等奋力接续,但偏于支离(散乱繁琐),希望今天和我一起赏月的诸位,及在他处中秋的天下英才与我一起立志,以“致良知”为本,以恢复圣学为己任。
1526年,嘉靖五年丙戍,这年闰八月,公历9月21日中秋,阳明与门人于山阴设宴赏月,赋诗《后中秋望月歌》:
一年两度中秋节,两度中秋一样月。
两度当筵望月人,几人犹在几人别。
此后望月几中秋,此会中人知在否?
当筵莫惜殷勤望,我已衰年半白头。
这年阳明56岁,已起物在人非之感。这年12月,儿子正聪出生。
儿子八个月大,嘉靖六年丁亥,阳明即将奉命出征思、田。这年中秋是公历1527年9月10日,他与学生再聚天泉桥,写诗曰:
去年中秋阴复晴,今年中秋阴复阴。
百年好景不多遇,况乃白发相侵寻。
吾心自有光明月,千古团圆永不缺。
山河大地拥清辉,赏心何必中秋节。
阳明先生再也没有见到他心爱的故土山阴,没能再次和他的学生中秋赏月。。1528年中秋他在南宁度过。这年7月他因痢疾久治不好向皇帝请旨回山阴养病。他上书几次,迟迟没有回复。这年11月阳明干脆去他娘的,从广东省广州府乘船渡过北江,北上江西之后,经过广东最北端的韶州府,在南雄府下船,1528年11月25日乘轿穿越位于广东、梅岭边界的梅岭关。
越过梅岭进入江西南安,阳明在赣江上游的章江再次登船,行至离南安不远,1528年11月29日上午8时,病逝于青龙浦,即今天江西大余县青龙镇赤江村。
阳明年谱记曰:
十一月丁卯,先生卒于南安。
是月二十五日,逾梅岭至南安。登舟时,南安推官门人周积来见,先生起坐,咳喘不已。徐言曰:“近来进学如何?”积以政对。遂问道体无恙。先生曰:“病势危亟,所未死者,元气耳。”积退而迎医诊药。廿八日晚泊,问:“何地?”侍者曰:“青龙浦。”明日,先生召积入。久之,开目视曰:“吾去矣。”积泣下,问:“何遗言?”先生微哂曰:“此心光明,亦复何言?”
今日隔五百年,与先生同看这一片月,忆起成都望江楼长联:“试从绝顶高呼,问问问,这半江月属谁家物?”先生处全球化之源头,与古登堡、哥白尼;达·芬奇、米开朗琪罗、拉斐尔;哥伦布、达· 伽马、马丁·路德、约翰·加尔文均为同时代人。在上面几首中秋赏月诗中,先生念念不忘读书育人。今天,我们应该如何读书哪?1526年,先生在扇面题诗,书赠儿子正宪:
汝自冬春来,破解学文义。
吾心岂不喜?顾此枝叶
事。
如树不植根,暂荣终必瘁。
植根可如何?愿如且立志。
儿子正宪字认得多,读书明白意思。但先生反而不高兴。他认为这样读书时不对的,有如人想让书长得好,忙着给枝叶浇水、施肥一样。他认为读书要好,也必须植根。根者何?立志。不先立志,书读得再朗朗上口也没有好处,没准还会伤害自己。
先生曰:“志不立,天下无可成之事。”立何志,做一个正直、求真、知行合一,做对的事情,并把事情做对的人。此之谓“致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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