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鱼：奥运会，欧洲杯与美洲杯（下）【足球密码】

我是阿根廷足球的铁杆，在我小时候，阿根廷足球的成绩并不好，经常八强都没进就被淘汰。甚至2002年小组都没出现，但就是喜欢它。这就像爱情，你喜欢的女孩再丑，再蠢，有时说不出为什么，她身上总有一种气质吸引你。马拉多纳、巴蒂斯图塔、里克尔梅、梅西······他们其实都不完美，甚至有很多毛病，但总被那种足球气质、气象、气场所吸引，这就是文化的魅力。

小时候的足球，感觉处于古典时代。古典时代有什么特征呢？美是客观的，在此基础上，自然形成各地域的个性。并且相信史诗里的英雄。

那个年代，老马、德国三驾马车、荷兰三剑客，还有贝肯鲍尔、普拉蒂尼，克鲁姨夫，罗纳尔多遥远的贝利都是这样的英雄，他们就像凯撒，带领着球队战斗。德国是整体配合的美，阿根廷是探戈式的跳跃式的美，巴西是桑巴式的细腻悦动的美，意大利的美很悲情，荷兰的美带着全攻全守，连丹麦在92年也迸发出了童话的美，如同冰岛在前几年有着海盗般的美。

而现在，足球仿佛从古典时代来到了工业时代。工业时代具有高效的，淡化个性的，以结果为目的的特征。从2004年欧洲杯一直到今年的欧洲杯，或从近二十年的欧洲五大联赛，就能明显看出这个变化。比赛节奏愈发快，球员个人作用变得不像以前那么明显，这样就不太容易出现老马、贝利、普拉蒂尼等史诗里的英雄。团队的配合成为决定性因素，所以这几届世界杯冠军往往都是黄金一代，而不是某个球王。比如2006年的意大利，2010年的西班牙，2014年的德国，2018年的法国等都是这样，属于一代的辉煌，而不是少数人。

连天才梅西，一旦上了岁数，爆发力和体力下降时，也不能适应欧洲联赛了。然而，吊诡的是，梅西在体能速度最佳的时候，在巴塞罗那如鱼得水，但却和阿根廷队融不到一炉。而2014年以后，身体机能下降的他，反而成了阿根廷真正的领袖。这又是为什么呢？

但正如二鱼：奥运会、美洲杯和欧洲杯（上）【足球，不在巴别塔的高度之内】 所说，足球，区别于别的运动项目，最大的魅力就是：每个地方有不同的足球文化。阿根廷足球文化里，有一种“弥撒亚情节”。比如94年，98年，02年，06年等世界杯上，阿根廷都是人才济济，一个个像霍比特精灵，身怀绝技，也很团结，但要么后防像个沙漏一样（比如94年世界杯被罗马尼亚淘汰），要么前面像被施了魔法一样，浑身力气使不出（比如02年世界杯小组赛被淘汰），要么被对手绝杀（比如98年世界杯被荷兰博格坎普绝杀）。这好像是阿根廷的宿命，反正我少年时代就没看阿根廷夺冠过。阿根廷有时像《射雕英雄传》里的黄药师，邪坏，时不时地暗算别人，比如：86年和90年世界杯，老马两次手球；98年世界杯西蒙尼赚了贝克汉姆一张红牌等，挺痞子气的。但它也很悲情，像《三国演义》里的周瑜，英雄气短。比如：95年美洲杯上，就被巴西队图里奥的手球算计，让黄金一代止步半决赛；98年世界杯更搞笑，对荷兰的比赛中，奥特加本来想假摔骗点钱，结果被裁判识破，再加上荷兰门将的夸张表演，让奥特加被红牌罚下······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足球也是个江湖。而就是这样一个，亦邪亦悲，名将如云的阿根廷，最后都失败告终。

直到遇见它的“弥赛亚”。86年，老马就充当了这个角色。

梅西的身体机能不如年轻时，但也恰好不能继续欧洲工业化踢法。慢下来的梅西，就像晚期的贝多芬，没有太多激昂，却沉淀出了玄乐四重奏的空旷。或者说，像晚年的张三丰，武功招式已经化为无形。此时，梅西的传球，策动和阅读比赛的水准几乎炉火纯青，与阿根廷那种古典气质正好吻合。他成为了阿根廷的“弥撒亚”。22年，拿下了世界杯。

其他球队，都有自己的足球气质，文化。这是他们的足球密码。所以，现在的足球是古典时代和工业时代同时存在，美洲杯更像古典时代，欧洲杯更像工业时代。两者的美能并存，因为它们都隐藏着足球密码，通往永恒之美的密码。

怎么欣赏这种密码呢？是现场看还是看电视？很多球迷都有去现场看顶级比赛的愿望，我也曾经去现场看过世界杯，但发现还不如在电视里看精彩。后来我反复比较，发现对不同人群，电视里看球赛和现场看球赛，有着不同的感受。对我这样，自认为有一点专业的真球迷来讲，电视里看比赛更适合。为什么呢？

现在的电视技术，有几十个机位，把球员的每个技术动作都放大，放慢，戏剧化地呈现给你，通过电视，真球迷能更细地欣赏比赛。

哪些人更适合现场看呢？足球从业者，非常专业的球评，以及伪球迷，更适合现场看。

因为电视里的足球，你可以理解为一场险象环生的纪实电影，你看到的，是导演经过取舍的叙事。有一定足球基础的真球迷，能够看懂。

现场看的话，你要么具备自己阅读足球这场大戏的能力，就像纪录片导演一样，你能够自己取舍，让球赛成为你看到的大戏。你要么是伪球迷，只感受一下球场氛围，你会发现球场氛围别有精彩。比如，欧洲杯的球场，像极了当年的罗马斗兽场，欧洲的足球文化本来就跟当年的罗马贵族看角斗，有着历史联系。而美洲杯的球场，就像是看一场对神灵的膜拜，梅西一上场，球迷会做出集体膜拜状。前年的世界杯，很多阿根廷球迷其实很穷，他们是把所有积蓄拿出来，买机票买球票，订最便宜的住宿，吃最便宜的餐，就为了看阿根廷夺冠，如同花掉所有财产去拉萨或麦加朝圣的信徒。

球场内，观众席；真球迷，伪球迷，都能从足球里，看到世间百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