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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杨是谁，本来我并不知道，自幼对体育毫无兴趣。
不知道孙杨，但孙杨的律师我却知道。当年在王宝强与马蓉离婚案中，这位律师代理王宝强，暴得大名。之后，媒体上经常见到他的名字。
昔日代理离婚案的律师，今天代理了国际体育仲裁案，中西医都能看的老郎中，被同行唏嘘不已。
但我觉得这并不需要质疑。《失控》的作者凯文·凯利就说过：如今知识获得方式已经发生根本性的变革，即使不同的领域，如果深刻掌握原理并有很强的学习能力，可以迅速成为一方的专家。
据说：比尔盖茨就在几十个领域都很牛，方法也简单，把相关书籍买来，迅速学习。
法律尤其是这样，如果有不错的法律功底，并认真专研，法律原理都是相通的，迅速熟悉和掌握并不困难。
但是，前几天，这位律师发表了孙杨案的“律师声明”。着实让我大为吃惊。
这并非法律两个领域的差异。
而是，这篇声明缺乏基本的法律素养。
这样的律师可以成为知名律师，并且被众多明星青睐，让人费解。
以下列举这篇声明的错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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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常识性错误
1、声明第一句话就写错了。
声明这样写：“北京市蓝鹏律师事务所张起淮律师依法接受游泳运动员孙杨的委托。”
这就是常识性错误。大概这是实习律师进入律所第一课的内容。
《律师法》第二十五条规定：律师承办业务，由律师事务所统一接受委托，与委托人签订书面委托合同。
所以，律师不能直接接受委托，接受委托的是律师事务所，律师事务所指派律师，并且当事人给律师授权。
这真的是律师行业的ABC。我认为：张起淮律师一定知道这种常识，这或许就是刚出道的助理写的。
但是，这篇关乎国家声誉的法律文件，律师总应该认真一点，亲力亲为并不为过。
在法律理论里，委托和授权完全是两个概念，它们的区别不亚于骡子和马的区别。
该理论来源于19世纪德国法学家萨维尼。后来的法学家称之为：“法学上的伟大发现”。
这基本上是法学院二年级就可以学到的知识。
我们的律师法和律师实践，就是这种理论延展和应用。
我们平时口语可以说：谁委托了某位律师，这问题不大。但正式的律师声明，甚至是提交给国际仲裁机构的法律文本，居然可以如此错误的表达。
2、名字写错了
同样在第一句话中，引用的名字：“CAS”。官方文件均翻译成“国际体育仲裁法庭”（Court of Arbitration for Sports），这个翻译基本准确。court本身就是法庭的意思。
对于重要的国际机构，已经有了约定俗成的名称，就不可以自己创立名称，这也是基本规则。
然而，这份“律师声明”，把“国际体育仲裁法庭”写成“国际体育仲裁院”。
我们口语或非正式场合，错一两个字没关系。但是，律师声明需要严肃，文本需要严谨。
正如我们不能把 “The White House” 说成“白房子”一样，这是常识。严谨一点，才对得起律师费吧。
名字写错后果有多严重？前段时间热播的《精英律师》，有一个情节就是起诉时，律师写错了公司名字里的一个字，最后法院驳回全部起诉，如此误过诉讼时效，满盘皆输。精确与精细，属于专业律师最基本的素养。
3、“律师声明”是写给谁？
是给社会公众？国际泳协？国际体育仲裁法庭？
写给谁，我们完全不知道。这导致整个行文莫名其妙。
当然，律师声明本身没有法定格式，没有哪里规定律师声明必须有抬头。
但写给不同的群体， 文风和内容总是不一样的。
如果是写给国际体育仲裁法庭、国际泳协、国际上孙杨的同行， 至少同时应该提供中英文两个版本。事后，张起淮在微博上补充了一个英文版本，但是，同时发布和事后补充，就是体现专业性的一个标准。并且，写给他们的文本，需要更精细的论证。
孙杨是公众人物，他有义务让公众知道此次行为的起始缘由。如果这声明是为了告诉公众自己是冤枉的，至少应该先把事实陈述清楚。但是，这份声明说清楚了吗？完全没有。
我一直以为孙杨是因为服用兴奋剂而被禁赛 。看了其他文献才知道：孙杨并不是因为服用兴奋剂被禁赛。
这几乎是最需要被公众知晓的事实，也包含孙杨的重大利益。
“声明”本来应该开宗明义第一句就陈述这个基本事实。
但是，这个声明并没有。而是文学性的描述：“最黑暗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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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逻辑错误：
1、事实部分的逻辑错误
一般来说，律师函、辩护词以及声明，主要包括三部分：事实、法律、结论。
律师声明需要讲事实，摆道理。
公众需要知道，律师声明也应该表达的是：
1、孙杨陈述的事实是什么？
2、CAS认定的事实是什么？
3、为什么没有认定孙杨陈述的事实？
4、哪些人或物可能是伪证。
这是符合律师逻辑的论证。
但是，我们看到这个声明却大量使用：“邪恶战胜正义”、“强权取代公理”、“偏听偏信”、“歪曲事实”、“自相矛盾” 、“谎话连篇……”
没有论证过程，却是这种近乎撒泼式的谩骂。
这真的是律师写的公文吗？
2、法律逻辑错误
陈述过基本事实后，应该表达法律逻辑。法律逻辑是基于事实，做出的法律判断。
有法律依法律，没法律依法理， 没法理依习惯。
但是，我们看到这份“律师声明”没有任何的法律引用。
而是继续“大字报”写法，“歪曲事实”、“滥用权力”、“独断”、“专横”……
如果，国内律师在办案中，公开大量使用这类词汇描述法官或仲裁员，十有八九会被行业处分。如果在美国，多半会被认定为藐视法庭罪而判刑。
但是，这份声明就是这么写的。
3、论证逻辑错误
“声明”第三点就更荒唐了，看似讲了一点法理，但完全站不住脚。
指责WADA既是运动员又是裁判员。实际是在说：对孙杨适用的检查规则有问题。
然而，这个规则不仅仅对孙杨适用，这规则是对全体运动员全适用，别人需要遵守，孙杨不需要遵守吗？
而且，这个时候指责规则有问题，真的可以吗 ？
况且，在这个案件中，WADA是以“原告”身份出现的，CAS是“裁判员”。我实在无法理解WADA如何既是运动员，又是裁判员了？
至少在这篇“声明”里，无法看出这样的逻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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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结论的错误
前面说了，这一类文书的写作最后一部分应该是结论。
结论核心应该陈述：事实认定和法律引用的错误带来的法律后果是什么，正确的应该如何认定。
但是，该法律声明继续“大字报”的写法：“民族偏见”、“国家立场”……
就算CAS真的做出了错误裁定，就可以认为人家是出于民族偏见？我们中国人就这么不受待见？孙杨受处罚，难道是美帝亡我之心不死？
没有任何的论证，就把一个运动员“可能的错误”，用民族主义代替，这是中国知名律师写的，我汗都流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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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策略的错误
孙杨不是因为服用兴奋剂被处罚，而是涉嫌暴力抗检，孙杨在被检测兴奋剂的过程中，因为质疑检察人员的资质，最后没有检测，CAS因此处罚。
警察检查酒驾，如果被检查的人质疑里面有临时工，而拒绝检查。结果会怎么样？轻则拘留，重则判刑吧。
正确的操作是：先接受检查，之后提起诉讼或投诉。
专业的称谓是：法律救济的滞后性。
但是孙杨并没有这么做。
据说当时孙杨请示了某位领导。不知道当时有没有和张起淮律师商量，这简直是拿自己前途在赌气。
我相信：如果请教专业律师而不是请教领导，孙杨一定不会栽这个跟头。
孙杨继续上诉， 应用法律手段维权是好的。
但整体策略上都在丢分。
律师声明之后，我们看到更多关于孙杨负面文章。
孙杨每年仅仅代言费就几千万。
如果是服用兴奋剂，孙杨就是在造假，那么他代言的产品也不值得信任，直接的经济损失不可估量。
但是，如果只是合理范围内拒检，处理得当，也会被公众原谅和接纳。
一个成熟而合格的律师，会考虑到：即使官司输了，也要尽可能保护当事人的其他权利和利益。比如经济、名誉……
帮助当事人维护最大利益，才是专业而成功的律师。
在整个过程中，律师如果帮助孙杨表现出：有原则而不失谦卑，有态度而不丢温和，坚持法律也积极善意沟通 。
那么，即使他的官司输了，也依然是人生赢家，依然是体育界的好榜样。
但是，写出这样的“声明”，律师可以帮助孙杨走好下半场吗？
写这篇文章，不是为了贬低同行，而是公众人物接受赞誉和利益，就也要承担质疑和批评。
真正的为国争光，甚至不是运动员得金牌，更不是比律师谁赚的钱多，或口号喊得多么爱国。
而是，有专业、有勇气、有担当，在当跑的路上彰显品格、懂得尊重和得体的表达，如此，才会赢得未来，这才是这个国家的希望。
北京市炜衡律师事务所 张凯律师
记于2020年03月03日
孙杨的律师赚孙杨的律师费，
我就赚点打赏钱
文中配图均来自网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