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六, 23 11 月, 20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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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评:《王的男人》之“谁不是戏子?!”

按语:我们成了一台戏,给世人和天使观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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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子也叫伶人,在历史上够悠久的。司马迁在《史记》中专有一部分为此做传——《滑稽列传》。北宋文坛大咖欧阳修所写的《伶官传序》就是《五代史》中《伶官传》的序言。 优伶和倡伎原本的任务是给主人取乐,同时,也用幽默滑稽的方式讽谏主人。同时,宫廷优伶们表演民间的生活给君王看,让君王能够知道民情。

韩国与中国历史同源,他们的电影《王的男人》讲的就是戏子的故事。这部老电影(2006年),据说是韩国电影史上最卖座的一出戏,反响强烈,拿奖拿到手软。

初看时很不以为然,几个撂地卖艺的戏子表演粗鄙下流,荤段子引人发笑。随看推进,笑后欲哭,越觉得意味深长,简直是一部罪海求生史,值得我磨磨锈笔写影评了。

一.展映剧情


一对下层戏子长生和孔吉,为了孔吉不再卖身而奋起反抗,杀了班主后,逃到汉阳。遇到街头卖艺的六甲七平八福,长生和孔吉身手不凡征服了观众,也征服了“六七八”。戏,一路演。为吸引观众,长生编排了宫廷讽刺剧,从街头演到皇宫。进了宫,命运不再掌握在自己的手里,皇宫成了江湖,个个身不由己。直到陪着燕山君一起从生命的舞台谢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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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生和孔吉,命运跌宕在三出戏中:

首先,戏班出逃。

在一个每天为三餐刨食的戏班子里,长生和孔吉是搭档,也是台柱子。演出中,长生看到班主和贵族雇主交头接耳,他知道班主又一次把孔吉卖了。于是,长生故意从绳索上落地导致演出失败。这是脱离苦海、寻求救赎的开始。

晚上果然如此,孔吉又要被叫去,他虽被欺凌,却无力也无意反抗,他的“愿意去”是违心,是为众人糊口。但长生是觉醒的,反复目睹之下,长生认为为一餐饭出卖自己是不值得的。于是拼死阻拦孔吉,直到被班主打晕。班主说:“在这个人吃人的时代,你就少管闲事吧。”意同于:在这个罪恶横行的时代,任其吞噬吧。

长生的宝贵在于执着地坚持救赎,醒来后,他冲入贵族的房中拉出孔吉,二人非逃即死。当班主挥棒要废掉长生时,软弱的孔吉用弯刀杀了班主。长生和孔吉仿佛逃出埃及一般,不用看班主的脸色,不用再出卖肉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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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次,街头卖艺。

他们逃到了京城汉阳,结识了艺人六甲七平八福,开始组团表演,长生编排宫廷讽刺剧,内容开始恶搞皇上和宠妃张绿水。演出粗俗,不外是用生殖器做文章。但现场效果奇好,得了不少赏钱。

没有班主,没有欺凌。有观众,有伙伴,有钱有饭,凭本事吃饭,只要本事够!他们以为自救成功,得到解脱。这是长生和孔吉过得最自由最快乐的一段日子。

好景不错,官府以“嘲弄皇上,大逆不道”的罪名抓捕了他们。长生情急之下提出给皇上表演,如果皇上不笑,再死不迟。

第三,皇宫深海。

一入宫门深似海,一条荡悠悠的绳子,从此离地越来越远。

首演的保命戏,没有演好。演员要吓死,耍宝宝不亮,敲鼓鼓不响。连一向胆大的长生都以为回天乏术,这时孔吉媚生生上场,与长生对手戏,投燕山君荒淫之好,得龙颜大悦。一人笑,五人活。贱民之命,真如尘土。

二出官僚戏,精彩至极。呈现朝廷重臣卖官鬻爵的情节,买官者送财宝美色,大人往往来者不拒,细节处夸张为显丑陋的实质,官员看得如坐针毡,皇上笑得大快己心,并下了龙座主动和长生搭戏,把绿水也送上。加戏至此,高潮处奏乐起,君民同乐。然有人欢喜有人愁,癫狂的皇上亦激情宣布对尹大人处以极刑。

从此的演出,不是笑声,而是血腥,长生们的戏成了要命的戏。

晚上,孔吉被召,长生重新陷入不安之中。谁是王的男人?谁又不是王的男人?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长生,如之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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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出宫廷戏,翻出旧账。说戏子无情,是生存使然。孔吉破了规矩,这个戏子情重成谶。知道王的身世,看懂王的眼泪,他的同情心汹涌,决定把人人心知肚明的暗昧恶行演出来。可是剥开伤口总会带血,于是,一出戏使原本暗藏的阴谋呈现众人面前,把大家心知肚明不敢言说的旧案浮出水面。优伶,成了李氏王朝的丧门星和燕山君的掘墓人。 果然,皇上手刃两名先帝遗妃,撞死太皇太后。燕山君的暴戾乖张一览无余。

三出戏中穿插游走着荒淫、贪婪、复仇、杀戮的罪恶气息。在罪与罚中,人人在寻求救赎,或自救,或他救。然而没有胜者,都是那般无望。

二.定格人物


王是什么?

君王的身份在体制中是至高无上的,手握生杀予夺的大权,似乎可以为所欲为。实际上,皇上是这个世界上最苦的职业。不管愿不愿意,他要翻阅奏折,出席典礼,还要在各执一词的官员们中做仲裁。私生活也被制度化,被监督,言行合乎“礼”。官员们动不动用“祖宗”“社稷”“黎民百姓”牵制他,要求君王要有皇家威严,要有儒家仪礼,要有贤君风范。总之,君王就是天子,不是俗人。

谁是王?

从身份看,无疑就是燕山君了。这个在历史上臭名昭著的暴君,有着苦难的童年

戏子有面具,他们戴上面具就可以进入一切的角色,这样的自由实在令人向往,燕山君向往。他没有这样的面具,却实实在在有一张扒不掉的面具,牢牢扣着他——童年阴影,众臣牵制,先帝威慑,使得他面目僵直,没有自我。戏子们大胆放肆的表演,甚至在他的生殖器和爱妃的排泄问题上做戏,这癫狂的表演,超出所有人的预设,恰冲破了燕山君的冰霜点,他的面具渐渐裂开,笑了。他的笑,救了五条命,也开始了真要命的模式,因为随着面具的开裂,燕山君暴戾乖张的真面目无所顾忌地呈现出来,这个真面目就是人之真实罪性。

曾经,他冲破牵制宠爱妓女出身的张绿水。

曾经,他大兴土木,建宫殿,扩猎场,驱人口。

曾经,他废僧人,重声色,关寺庙,改妓院。

曾经,他弃儒道,逐儒生,杀士林。

如今,面具碎了一地,他要自己的七情六欲蓬勃开花,已离疯狂不远。他用酷刑杀掉贪官,不是嫉恶如仇、主持公义,而是心理补偿:“你们成天谏言,说我骄奢淫逸,要我勤政爱民,可你们难道自己就干净吗?你们有什么资格说我!”

报复,带来了极大的快感。他跑到戏子的鼓前,癫狂敲击。人的本性自由喷涌,就是罪恶的井喷。我想到了当年的罗马暴君尼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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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王的男人是谁?不止这个比女人还要媚的孔吉,没有谁,不是王的男人。

忠心耿耿的内侍处善,三代侍君,见无力回天,不愿忤逆,自缢身亡。以死忠于自己的身份——王的男人。

假意恭顺实则中饱私囊的众臣,他们尽管牵制王,却依仗王;逼燕山君退位,依然需要新王辖制自己。像极了后宫虽不爱王却极力争宠的嫔妃。所以,臣子更是王的男人。

谁是剧中真的王?

看到最后,我认为是长生。与陈凯歌的《霸王别姬》中段小楼比,长生可以甩他几条街。段小楼是假霸王,他活得理性,戏是戏,生活是生活。长生不然,他身怀绝技、敢作敢为、一身霸气,他的光辉在剧中最耀眼,是真正的主角,连王都为他搭戏。无论戏里戏外,他本色担当,是真戏子,是真男人。片尾他自称自己是宫中之王。

不少观众认为长生和孔吉是好基友,我不以为。长生是保护者,也是挑战者。长生的保护欲由来已久。他自述入戏班前,在贵族家做家奴。一次主人丢了戒指,所有奴隶都被审查。长生只淡淡说,那天很冷……于是,他说是他偷的,结束了众人挨饿受冻的苦境。他付出的代价是嘴被打烂,得到的满足是众人受到保护。

面对戏班里软弱的孔吉,次次被卖身,长生看不下去,绝非出于男男狭隘,而是公义和同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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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是长生的根本。绳,是长生的舞台。

电影开场就是长生在绳上自由腾跃,满满演绎长生是有真本事,有真本事者往往不畏权贵。首场绳上戏,透着长生技艺之“精”。

第二次绳索加在宫殿之上,他舍弃生机,冒死讥讽王。长生挑战的,是王。敢与王对抗的,也是王。这场绳上戏,箭雨翻飞,险象环生,显出长生的“勇”。

第三次绳上,他以盲人之体,凭精湛功力,展坦然心性。虽然面对恨他入骨极度嫉妒的王,虽然身处黑暗绳索震荡一如他的过往人生,他依然面不改色声响云霄。戏里戏外,长生不改其“真”。

长生地位卑微却不卑躬屈膝,处于险境也能冷静应对,面对权贵亦可嬉笑怒骂。然而他也“盲”了很久,如马太福音中“你们听是要听见,却不明白;看是要看见,却不晓得”所言,当他说自己“一无所有”时,被燕山君用烙铁烙瞎双眼。

电影关于“眼瞎”的大段告白也极精彩。长生陈说自己对表演的热爱,内心被钱的蒙蔽,对孔吉的失望,对这世界一切都虚空的顿悟——他亦是罪人一个。

这个影片中,长生力图做个救赎者,自救和救人。然而,在这苦难深重的世界,谁能拯救谁?!这样的拯救,注定失败。

当孔吉问他:

下辈子做什么,贵族吗?——才不!

皇上吗?——才不!

那做什么?——戏子!

他自称是“宫中之王”,入戏出戏,自由切换。

人生不就是一场戏吗?谁不是戏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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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如人生实在是“戏是人生”。戏子的决绝在于一旦上妆,敢不敢演,想不想演,都必须往下演。哪怕你演得很糟糕,也要往下演。戏子的悲凉在于明明知道是假的,但一定要投入,要逼真。如同明知道虚空人生,还要天天追求过的充实;明知道是客旅是寄居的,可好像永远不死不离开;明知道这是短暂的,但把它当成永恒。

同为戏子的你我,当怎样演给世人和天使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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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斯 鹿慕溪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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