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群寄语|用心说话年，我要和你一起学说话

01

本来，我一直拒绝写这个主题。

多年为“用心生活”写作，选择的都是自己有点经验、心得和想法的东西，不敢说有什么专业或独到的见解，但至少，是一道道在现实生活里烹煮过，有点信心可以摆上桌招待人的菜色。而“说话”这回事，绝对是我不敢拿上台面的话题。

不会说话，不敢说话，不想说话，不爱说话。这四句是我对自己在“说话”这事上的内在评价。

原生家庭里，父亲是个靠说话吃饭的人，律师生涯，使得从小就被老师点评“沉默寡言”的他，必须在职场上滔滔不绝。也因此下班后，他像个掏空言语存款的人，薄唇紧闭。

妈妈是个一生都自认嘴笨的女人，记忆中，除了重复叮咛一些该做的不该做的，她也话语不多。

十五岁离家前，家人每顿晚餐都一起围桌吃，但很安静，交谈不多，妈妈几句交代，我们就低头苦干。

然后我出国了，几年间先是西班牙语，后是英语，语言的生涩让人害怕讲错，沟通困难让人一开口就紧张，对语言学习没自信，让说话这件事添加了更多难度。

有人因寂寞找人说话，我则刚好相反，越寂寞，越不想开口；常听人说因没人讲话而孤单，我却暗暗觉得，若跟人讲话讲不通或表达不透，才会让人更孤单。

之后，因着认识创造生命的主，而重新对说话这件事有了不同的看法。

在相同信仰的群体里沟通很重要，对还不认识宝贵救恩的人需要讲述好消息，也得愿意开口讲。我开始了解，说话不再只是一厢情愿，也不再只是个人喜好；话语可以传达真理，话语可以建造关系，话语不仅是强大自己的工具，更是祝福他人的媒介。

可是有了值得讲、也该讲的内容，并不代表我就懂得说话，现实常常相反——厨艺不行的人平常不自觉，当有人把最新鲜上等的食材送到眼前，却做不出佳肴时，才显出自己毫无烹饪才华。

02

我是个常常对“说话”有挫败感的人，总是告诉自己：少说少错，不说不错，嘴巴闭起来，才不会吃到病菌，也不会喷出毒火。但无论大脑怎么装备，嘴巴好像有自己的思想，对大脑发出来的命令会考虑，却不会照单全收。说话是个冒险的行为，长这么大，说过这么多话，我竟没有太多说得很爽的记忆。

幸好有文字。我宁可书写，也喜欢书写，当语言让给文字去说时，大脑和心可以站在一起，合一地彼此商量如何透过键盘敲出想要表达的内容。我躲在文字背后，似乎解决了非说不可的苦恼。

但，怎么可能？除非失去声音，谁可能逃避说话？现实生活，不就在滴滴答答的“说话”当中进行吗？

网络来了，文字正式成为大家说话的方式之一。在线上各种论坛、社交群里侃侃而谈、舌灿莲花的人，在线下很可能三缄其口，木讷寡言。躲在屏幕后面说话，似乎比面对面说话，或是语音说话更给人勇气。

起初，我满怀感恩，曾经想着，网络就是为我这种只能用文字说话的人发明的科技，以前有话不开口要写纸条写信，还会被质疑干嘛不直接说？终于，网络给了我名正言顺的理由，可以用文字跟人沟通，传递信息，也用文字聆听，接收信息。我使用文字交流越多，口语说话的能力越萎缩，到一个地步，简单几句话，我都想先写下来再说。

生活是一件布料太少的洋装，穿上，就会把本应该遮掩的地方曝光。文字流利的我，在和有社交障碍的儿子互动时，无情地讥笑着说话笨拙的我。

“你是唯一一个讲我不会沟通的人，你知不知道有很多人喜欢跟妈妈说话？！”在一次惯性的升温对话中，我忍不住对他如此说。当然，我知道这话夸张了，其实也有人和我沟通不良，更有人一点也不喜欢跟我说话，我是气疯了，被彻底打败了，急着想反驳的不是他，而是内心对自己不会说话的失望。

他停了一下，眼光被远方挟持着，悠悠地说：“那是因为没有人像我这样天天跟你说话。”

我撇过脸，深呼吸，感到全世界的氧气都被偷走了。许久，才听见有个声音从深渊里响起：“是的，而且我是那个愿意一生都在你自闭的世界外，找缝隙与你对话的人。”

03

从来不认为言语是创造主给人唯一的表达途径，但在起初，的确是祂从说话，开始有了一切受造的生灵。

我不反对每个人用自己最擅长或舒适的途径与这个世界对话，包括我，此生，文字永远会是我的第一选择。

然而世界的确曾经只有一种说话的方式，人与人之间的连结、互动、沟通，只能靠面对面的口语表达。人和人之间交谈时，有个人情感参与，会被当下的氛围，参与的人影响，讲出去的话，就像泼出去的水那样无法收回。

口语说话是人类沟通中最原始、天然和多层次的互动，结合了声音、视觉和表情手势等身体信号。

一个小婴孩首先发出自己的声音说话，然后尝试从妈妈的声音去了解她的“话”。接着，开始学习和妈妈共同的语言。在小宝贝的字汇不多、词句不完整的时候，妈妈会不厌其烦地，从孩子发出的声音去理解，探索他想要表达的内容，孩子也会在说完时深深地望着妈妈，期盼被听懂。这样平凡且基本的关系互动，是创造里最简单美妙的钥匙，懂得用它，就能打开两个心灵之间的门。

什么时候我们不再觉得这种互动无比美好了呢？

不是科技文明害的。身为一个妈妈，我承认，当我觉得孩子听见我的指令并且去行，比我听懂他们在表达什么更紧急时，说话，就变得不那么必要，可以用更有效率的方式代替。

也是科技文明害的。身为一个妈妈，我承认，当我有更多方式单向传达意思，不用怕被顶嘴被挑战被拒绝时，说话，在忙碌高压的生活中，就不再是享受，更可能是让人出错的工具。

夫妻之间也是，从情话绵绵变成互传微信，从彻夜长谈变成话不投机。是因为不会说话，还是没有话说？或者，是我们越来越轻看说话，只把它当成达标的工具？

沟通是为了说服，开口是因为受不了，聊天为了解闷，发言为了表示存在。你上次说话的理由是什么？我上次说话的心情怎么样？

张嘴就会说话，似乎没那么简单。

小孙女刚好在学说话的阶段，我的眼睛一闭起来，脑海浮现的常是她开口要跟人说话时，投注在对方脸上那专注渴望的神情，和她不厌其烦一次又一次重复一个字，一个词，想让对方明白自己在说什么的谦卑。她已经来到一个生命阶段，虽仍然很自我为中心，却期待走进他人的世界，也盼望他人可以走进自己的世界。她明白，说话是基本功。

整本圣书都在强调一个创造世界的神如何爱祂所创造的人，于是，祂不停地跟人说话。说话是爱的基本功，只是我们已经不太愿意承认这个事实，总强词夺理地说：还有其他方式。

是小孙女给了我勇气，愿意回到这个让我特别自卑的基本功，渴望好好学习说话。

谢谢你们成为我的同学，2025，用心说话年，我要和你们一起学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