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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傲江湖》，读完了前半部，从里面挑一个「标准的好人」，「岳不群」一定可以高票入选。
没有任何不良嗜好，高度节制，待人温和，对老婆从一而终，收养孤儿令狐冲，待他如同亲儿子一般。
他是君子，连名字都带着桀骜不驯的气质；练的剑法叫「君子剑」。
当「君子」，是「岳不群」前半生最大的追求。
《笑傲江湖》读完后半部，选一个大恶人，「岳不群」也一定高票入选。
他把自己的女儿当做政治交易的砝码；他预谋杀掉自己的女婿林平之；他几次设计陷害徒弟令狐冲；他几近疯狂地复仇与杀人。
没错，这是同一个人。
前半部的「岳不群」与后半部的「岳不群」 面目全非、判若两人。
于是，人们说：「岳不群」是个伪君子。
但是，「岳不群」当君子当得真诚，当小人当得干脆。他一直真挚和诚恳的追求着自己的梦想。为什么说：他前面就是装，后面才是真？
实际上，他从来没有改变过。改变的，只是外在的机会。
这一切的变化，只是因为出现了一本武林秘籍：《辟邪剑谱》。
在江湖上行走，这本书，实在太重要了。
「岳不群」，本来也混出了一点名堂，但在江湖世界中，他的武功只能算三流，高手过招不会带他玩。
他带着一家老小四处奔波，名头虽然大，但日子过得像个小瘪三。此时的岳不群，已经年过半百。
他盛名在外，但日子辛辛苦苦。
然而，剧情翻转。
无意中，他与林平之相遇，林平之家藏《辟邪剑谱》。
岳不群成了最有望能拿到《辟邪剑谱》的人。
任何人得到这本武林秘籍，就可以称霸武林，从此走向人生巅峰，秒变高富帅。
如同三线城市的煤老板，顿时可以拿到阿里的全部股票，一下子咸鱼翻身进入福布斯富人榜，过去玩的是当地夜总会，如今出入维也纳音乐厅。
天地之别！
这诱惑，简直太太太太太大了。
所以，他不顾一切，顿时疯了。
这个时候，他还会想当什么君子吗？
所有人生预设，顿时坍塌。
好人，一旦遇到足够大的诱惑，好人的头衔瞬间变得分文不值，甚至会变得更坏。
此时，继续要求「岳不群」当君子，才真的有点不厚道。
实际上，世界本没有君子，装的人多了，也就有了：“伪君子”。
《圣经》里说的没错：「没有义人，连一个也没有。」
那些自诩为君子的，如果顷刻可以得到无尽的财富与权力，还会坚持当君子吗？
没有经过考验的君子， 都不是真君子。
2
但是，《论语》里，到处都在讲君子如何，小人如何，好像真的有君子一样。
「岳不群」开始就走「君子路线」，如果那个剑谱不出现，「岳不群」会一直好下去。
妻子眼里的好丈夫，儿子眼里的好父亲，徒弟心中的好师傅……
当「君子」，确实好处多，「岳不群」三流武功，混成了华山掌门人。全凭这“君子”的名号。
哪个武林高手要揍他，但打一个君子，传出去就很不好听。所以，小流氓靠近不了他，真正的高手，连和他比划的机会都没有。
你的朋友圈也一定有这样的「好人」，虽然你总觉得他哪里不对劲，但人家励志要「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你肯定不好意思骂他。
但当「君子」，缺陷也一样明显。
最大的缺陷就是：容易吃亏。
君子，不能和别人争，「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
岳不群再想要《辟邪剑谱》，也必须表现得处之泰然，毫不在意。
这就自然失去很多机会。
追一个姑娘，「好人」往往扭扭捏捏。逼得姑娘只能发张好人卡，他们基本就歇菜了。
《笑傲江湖》里，田伯光走的是相反路线。他毫不掩饰自己就是个小流氓，连尼姑都想欺负，典型的小人。
但关键时候，田伯光又有情有义。
你说：岳不群和田伯光谁是君子，谁是小人呢？
实际，他两人都一样，无所谓谁好谁坏。
当小人的优势在于：我是流氓我怕谁，直接秒杀各种舆论。
但明目张胆当「小人」，难以被普遍接受，道德风险也很大。
田伯光虽然武功还可以，但名门正派都不和他玩儿。
“纯粹的君子”和“纯粹的小人”实际上都不好当，甚至根本就没有。
最优选项，就是当「伪君子」。
3
表面是君子，背后继续干坏事。这传统几乎贯穿中国文明几千年。
鲁迅说：满嘴的仁义道德，一肚子的男盗女娼。
被称为“上帝的选民”犹太人，实际也一样的德性。
耶稣说:「你们洗净杯盘的外面，里面却盛满了勒索和放荡……你们好像粉饰的坟墓，外面好看，里面却装满了死人的骨头和一切的污秽。」
假冒为善，成了人类最明智的选择，不仅可以骗过别人，甚至连自己都骗了。
所以，假冒为善多数是评价别人，不会用来评价自己。
岳不群到死的时候，也一定不承认自己是“伪君子”。
杀死耶稣的人，恰恰就是那些整日在会堂里谈论上帝和律法的人。
无论做过多少坏事，大多数人觉得：自己实际真的不错。
你到监狱里问问，有几个真正痛改前非的？
不是他们想当「伪君子」，而是他们既不认识自己，也不认识别人。
加尔文在基督教要义中，开宗明义地讲：我们因与生俱来的骄傲，总以为自己是公正、无辜、圣洁、和聪明的。
这就如同黑洞里没有真光照耀，就永远不知道有多幽暗。
然而，认清楚人性的幽暗，看到自己的败坏和不堪，才会避免陷入试探和诱惑，这恰恰是社会变好、提升道德的机会。
4
古人编故事说：柳下惠坐怀不乱，君子高风亮节。
稍有常识的人都知道：「不乱」或者是因为柳下惠自己有病，或者是「坐上去」的人不行。
凤姐坐上去可能不乱，但如果换成林志玲呢？
小利小义面前，岳不群是正人君子，但《辟邪剑谱》出现，那就不一样了。
对于人性过于美化的描述，就是一种幼稚病。
当然，也有可能是：编故事的人别有用心。
这套路大小骗子都熟悉。
乔治奥尔的《动物庄园》中，「猪」可以成为众动物的领袖，就是他把自己扮成了全心全意为动物服务的“公仆”，而其他动物，激动而亢奋，就是为了「坐实」猪给他们编织的谎言。
耶稣却要我们祷告：不要让我们遇到试探。
也就是说：「坐怀」，一定会乱的。
避免「坐怀」这件事发生，才是正道。
以为通过教化、学习、克己来改变人性的幽暗，都是徒劳。
空虚混沌，渊面黑暗，最需要的是：要有光。
我一个朋友，读书时就是众女生心中的偶像，为人厚道且勤奋好学，工作后一直平步青云，官运亨通。
官做得越来越大……
「好人当官」，是中国千百年来众生的期望。
我最后一次见到他，却是在看守所里，涉嫌巨额贪腐。
这消息几乎惊坏了所有认识他的人。甚至他的妻子，都坚信他是被冤枉。
他说：他的权力太大了，在他的城市，几乎可以为所欲为。没必要找律师了，所有指控的事实都是真的……因为他态度好，还有一些事实没有追根寻底，已经是从轻发落了。
我自己也不敢相信：这就是那个曾经嫉恶如仇、急公好义的少年。
我们耳熟能详的那句名言，放在这里最合适：权力导致腐败，绝对的权力，绝对的腐败。
没有光照在人心里，人就无法察觉黑暗，只能在自以为义的光环里，自我陶醉。
以为好人可以不受监督，一直好下去，这只能害了「好人」。
6
相信别人是好人，或相信自己是好人，这个念头本身就很坏。
耶稣说：你们律法师有祸了，你们把难担的担子放在别人身上，自己却一个指头都不动。
现代文明所产生的各种制度，就是建立在“不相信好人”的基础上，
或者说：就是建立在「没有好人，连一个也没有」的基础上。
宪政、联邦、三权分立、新闻自由……这些制度都是在说：大家都别装，人是什么德性，心里没点数吗？没有英明的领袖，没有什么好人，权力越大的人，越需要时时刻刻盯紧他们。那些总是自称伟大、光明、正确的，越需要监督和提防。
掌握权力的人，必须生活在光天化日之下。
这是制度之光。
更重要的，还需要灵魂之光，制度之光总是有限，犄角旮旯里，人的败坏和诡诈总要略胜一筹。
灵魂之光，来自夜深人静，无人知晓的时候，仰望星空，终究无法抗拒和面对的那一位。
心灵秩序混乱，就无法建构公义的「外在秩序」，不承认人的罪性，也就不会建立「防范罪性」的规则。
说到底，这是心病，要治。
张凯律师记于2019/08/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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