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此文约8分钟。明天星期六（2024年2月17日）上午10点至12点，我将分享与这篇文章及标题相关联的内容。zoom号：852 0535 6860，密码：2023，欢迎有兴趣者转发周知并参加。
早年精力旺盛，兴趣广泛，什么书都读，想写的也多，自然泛滥无归。譬如搜集了上千种从清末到当代的语文教材，想写一本《百年中国语文教材变迁》，至今不果；读毕廿四史，兼读经子集诸部，甚至包括国外的书，如奥兰多.费吉斯《耳语者：斯林大时代苏联的私人生活》——那时还没有中文版，得诗人程宝林兄从美国给我带回一册英文版，便学习起来。总之花了不少时间，搜集了较多的关于告密材料，甚至起了头，诚心要写一大部头的《中国告密史》。故此好友廖胡子亦武兄还开玩笑说我，喜欢揭人老底，发人阴私，断人财路。但即便如此，《中国告密史》也成了一座不折不扣的烂尾楼，在可以想见的未来，大约也没有时间来写。但对我思考中国人性论的历史，在“罪论”当中更深地理解“人论”，却有意外的帮助。
关于告密，所写成且发表的散篇文章，就我记忆，有在邵燕祥先生、林贤治兄主编的《宿命的召唤》（三联书店1998年版）一书中的两篇，一为《沙俄时代书刊检查中的告密》，二为《曼德尔施塔姆的告密者们》。其次便是应徐晓女史之请，在其主政的《今天》杂志2006年秋季号——“文革四十周年专号”所发的一篇比较长的《文革告密个案研究：以吴大昌为例》。研读各种告密史料稍多，知道中国这个族群的背叛不只是单打独斗的背叛，更有制度设计中所形成的明目张胆的背叛，如武则天时期所设立的匦，此风今日为烈，多至不可胜数。人性的幽暗与罪性，弥漫在我们的历史及现今生活的方方面面，说起来其黑暗程度，远超过人们的想象。
当然人们常常提及的背叛，似乎不涉及宏大叙事，以及制度设计中的人为陷阱。但一个社会，其制度设计上人为陷阱滋多鼓励出卖与背叛——多种试探同时呈现你的面前——总是降低人犯罪的成本乃至没有任何心理负担，使得良心麻木到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这就加大了个体在日常生活中出卖与背叛的概率。因为一个充满出卖与背叛的社会氛围，会降低个体在道德良心上的自省能力。所以夫妻不忠、朋友背叛、兄弟阋墙、父子反目、同事告讦等，总之以“军工产品民用化”为荣——比如视“孙子兵法”为圣典，使得各种欺诈广泛流行于社会生活的各个层面。在一些特殊时期甚至要自我告密，向组织交心，《文革告密个案研究：以吴大昌为例》，就是我在旧书市场上搜罗的一袋材料，研读写作而成。吴大昌自己告自己的密，也算是告密史中的一种奇观，但这绝非个例。
说到告密背后的制度和人性因素，那是说来话长的事。但告密也好，背叛也罢，总是与自欺欺人有关。欺人自不必说，这是我们常常做的，做了还不觉得良心不安。也就是说背叛，实在是我们生活中多到不可胜数的行为，为何如此呢？那是因为我们认为别人也如此，没有必要且没有可能独善其身。当然若是我们对比的只是人，就永远没有悔改的心，也似乎觉得没有悔改的必要，甚至认为悔改是吃了亏。自欺是一种很深的自我背叛，只是从一般来说，人们不易察觉，因为人不愿意面对真实的自己。面对真实的自己，总是觉得血淋淋的，不堪入目，还不如自我欺骗来得舒适，有短暂的心安理得。不特如此，在人都以自信高涨到成为自己的护身符的时代，一个人过于真实地面对自己，不利于在人人都嗨的环境中，引人注目，吸引眼球，从而丧失了眼球经济所带来的红利。
因此，我们的常态是，比如觉得自己是个好人，不愿面对自己是一个如假包换的罪人的事实；比如不愿面对自己没有爱的能力，缺乏爱人的心志，却以他人甚至家人也都冷漠来搪塞。为何不愿面对真实的自己呢？一来是因为把自己看得过高，觉得真实的自己就是如此的好，这当然是自欺。二来因为别人都自欺，都不愿面对真实的自己，唯独我真实地面对自己，那不是让别人占便宜，亏大了吗？不愿意面对真实的自己，就是不愿面对良心对自己的管辖和约束，就像巡抚彼拉多一样，虽然他知道耶稣没有罪，却害怕所谓的嚣嚣民意对他统治的颠覆而自欺，而违背自己的良知，将其钉在十字架上。而出去上吊的犹大，到死都处于自欺欺人的状态，他出卖主，是欺人是告密。最终他知道流了无辜人的血，但始终无法面对自己是一个需要真实悔改的、罪人的现实。他的上吊，自我了断，自我作主，当然是自欺，不是悔改。不像彼得三次不认主后，出去痛哭，臣服在上帝的道之下，让主作主，终于面对真实的自己。
也许你觉得你一生还算幸运，没有经历过令自己最抓狂的背叛。你也许会幸灾乐祸地认为某某好倒霉，某某令人同情，存着一种我还算好的得意。其实看不到自己已然经历了这一切，也是一种自欺。从亚当夏娃之后，人类对神的背叛就成了每个人都难以抹去的原罪。你的自欺与背叛，需要那逾越节的羔羊为你全然献上，才能经过那断裂的幔子，终使人神和好。愿我们明白自己是死在罪恶过犯中的背叛者，这是我们一生最大的背叛，来痛哭悔改，成为新造的人。
2024年2月16日上午匆匆草于蓉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