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化和世俗化如同海水,正将一切人头上的神圣光环褪去,无论是假光环还是真光环。一群没有光环的父亲,正散落在人间
10.7哈马斯发起的“阿克萨洪水”,引起了全球关注。巴以隔两年就会闹这么一出,也基本都是处于弱者的哈马斯先惹事,后被报复镇压,但这次由于在俄乌战争背景下,哈马斯无所顾虑的展示其对以色列民的侮辱杀害,让其目的显得极其吊诡,也让人对背后的金主操纵者浮想联翩。由于太多事实需要证明,我们让谜底先飞一会儿,不过从巴勒斯坦国几十年来的表现,可以看见“父亲”和国度的诞生。
巴勒斯坦在漫长的历史上都不是一个国家,只是一个地区的名字。20世纪,由于犹太复国运动,以色列终于获得联合国承认,成为了一个民族国家。1946年联合国通过巴以分治决议,决定在这片土地上成立两个国家巴勒斯坦和以色列。无论是站在历史角度,还是用现在公认的现代国际关系准则来讲,国际社会承认的巴勒斯坦和以色列国只能从这时候算起。以色列第一时间同意并遵守了这个决议,并开始建立以色列国。可是巴勒斯坦人拒不承认这个联合国决议,不同意以色列建国,反而要通过了消灭以色列,武力驱逐犹太人的决定,联合其他阿拉伯国家发动了第一次中东战争。这个时候,巴勒斯坦国不是一个国家,因为他们拒绝承认巴以建立各自国家的联合国决议,准备在消灭以色列后再建国。
第一次中东战争时,在参战的埃及、叙利亚、约旦等国的战后规划图上,以色列虽然被抹掉了,却并没有在原地填充上“巴勒斯坦”这个名字。各国想的是在战后重划中东疆界,瓜分掉这片土地。
也就是说,巴勒斯坦就算在它的阿拉伯兄弟们看来都不是一个国家。正如后来的埃及总统纳赛尔所说:中东破碎的阿拉伯国家,本就是帝国主义强加给他们的概念。每个阿拉伯人都想生活在一个统一的“阿拉伯共和国”中。这就是所谓的泛阿拉伯主义。在他们眼里,巴勒斯坦只是未来“阿拉伯共和国”的一个省。
不仅埃及和约旦等国人这么想,当时的巴勒斯坦人也这样想。而以色列早在1947年就宣布建国了。
让阿拉伯诸国没想到的是,四次中东战争,以色列越打越猛,越打越强。埃及等国逐步意识到,打着“解放阿拉伯同胞”的名义瓜分以色列是不可能的,自己能不被生猛的以色列人吃掉,就很不错了。
于是在利益计算下,阿拉伯国家开始纷纷放弃泛阿拉伯主义的大旗。转而跟以色列搞起了“土地换和平”。当时以色列是希望和平共处的,所以只要承认以色列的主权地位,那么,以色列就把土地还给你。
打输了的埃及,约旦、叙利亚等国在跟以色列的谈判中,几乎都没有提及巴勒斯坦问题,巴勒斯坦此时依然只是一个地理概念,而没人想到它会成为国家,直到一个人的出现——阿拉法特。
一个“父亲”的诞生
虽然阿拉法特出生在耶路撒冷,但这个人的前半生,一直是以一个埃及人或者阿拉伯联合共和国人自居的。他大学毕业后以埃及军人的身份参加了两次对以中东战争。
1958年由埃及和叙利亚牵头的“阿拉伯联合共和国”成立,阿拉法特兴奋的给他的埃军战友写信,说等将来“将可恶的以色列人消灭后,我们阿拉伯联合共和国的首都要定在耶路撒冷。”
可以看出,此时的阿拉法特,满脑子还是当时阿拉伯青年普遍都有的“泛阿拉伯主义”的思维,并没有什么让巴勒斯坦独立建国的理想。
但也正是在1958年,受埃及情报机构的秘密指派,阿拉法特回到了巴勒斯坦地区,参与秘密筹建巴勒斯坦民族解放运动组织(即“法塔赫”)。
今天一提起法塔赫,往往是巴勒斯坦温和派的代名词,也是各国承认的巴勒斯坦国的合法政府,在“法塔赫”建立之初是受埃及的资助的。很多行动非常激进,暗杀、屠戮、劫机、爆炸无所不为,比今天的极端组织哈马斯还要哈马斯。
这种习气延续了几十年。随着中东国家逐渐与以色列和解,失去金援的巴解组织(法塔赫)在以色列的驱赶下迅速节节败退,最后走投无路的阿拉法特,带领4000多名士兵和四十万巴勒斯坦难民来到约旦。约旦国王侯赛因看在同宗同族的份儿上,收留了他们。
进入约旦国境之后的巴解组织拒绝服从约旦法律,为管理本国难民,阿拉法特在约旦的国土上运行自己的司法系统,还散发武器对难民进行武装,俨然是国中之国。大量持枪巴勒斯坦难民在约旦国内游荡,让犯罪,枪击在约旦屡有发生,双方矛盾日益尖锐。
更糟糕的是,阿拉法特还以约旦为基地,不断对以色列发动袭击,不胜其烦的以色列最终在1968年对约旦发动了报复性打击。约旦在付出惨痛代价之后总算跟以色列勉强打了个平手。
阿拉法特对外陈述中完全忽略了约军对他们保护作用。俨然将自己说成了“以色列克星”。
这可不得了,当时阿拉伯大部分国家都已经被以色列揍的服服帖帖。猛然出来这么一个说自己用一帮难民就打平以色列的神人。一众阿拉伯青年顿时误以为他是纳赛尔之后实现“泛阿拉伯主义”的明灯,纷纷前去投奔。阿拉法特的巴解组织随之急速壮大。
兵强马壮的巴解于是又开始搞起了老本行——恐怖袭击。
1968年,阿拉法特指挥的巴解组织一口气持了五架民航客机,全部在约旦强行着陆,将旅客劫持为人质,将他们囚禁于沙漠之中。为了自己“以色列克星”的人设,他再接再厉。1970年9月,他领导法塔赫,在同一天的不同地点,先后劫持了5架国际民航。
这一次侯赛因国王终于忍无可忍,与英美展开秘密谈判,准备用武力给巴解组织下逐客令。
但没想到的是,阿拉法特动手比他还快,在恐袭发动当天就宣布自己为巴勒斯坦解放军总司令,并要求约旦国内的“泛阿拉伯主义”激进派加入自己,一起“推翻帝国主义走狗、腐朽君主侯赛因”的统治。
此时还与约旦处于战争状态的以色列突然出手,帮了老对手侯赛因国王一把。
但好景不长,1971年,正在处理巴解和巴勒斯坦难民问题的约旦总理塔尔在首都安曼被暗杀。
经查,居然又是法塔赫干的。塔尔总理当时正试图与阿拉法特争夺对40万约旦境内难民的控制权。阿拉法特觉得:这些人不能给你啊,他们是我的筹码啊……哦不对,我的人民啊!于是就把塔尔给暗杀了。
实在忍无可忍的侯赛因国王,终于在1971对巴解以及倾向它的巴勒斯坦难民展开武力驱逐。刺刀、机枪、坦克统统上阵,用枪炮逼着阿拉法特赶紧走人。
法塔赫在约旦的所有据点被完全捣毁,3000至4000名成员被击毙,哦不对,是牺牲。
阿拉法特带着剩余的法塔赫战士与难民涌入了黎巴嫩南部。
70年代以前的黎巴嫩是中东地区最稳定的国家。旅游、银行、过境贸易给其带来高额收入,人民生活水平十分富足,首都贝鲁特更成为与苏黎士并称的国际金融之都,号称“近东巴黎”,黎巴嫩是当时中东极少数不依靠石油和外援、经济却已经接近发达国家水平的国度。
但所有这一切天堂般的幻影,随着阿拉法特和其裹挟的难民的到来,都戛然而止了。
搭帐篷建立难民营,阿拉法特分发枪支将难民进行武装。然后,阿拉法特向当地民众大肆散播种族、宗教仇恨和“泛阿拉伯主义”,甚至公开屠杀当地的基督教马龙派,“帮助”黎巴嫩阿拉伯人下定决心。
1975年4月13日,巴解组织成员冲进黎巴嫩一座教堂,进门二话不说开枪扫射,打死数十个正在礼拜的当地基督徒。
本来宗教和睦相处的黎巴嫩开始了长达16年的内战。
连黎巴嫩的穆斯林武装居然都开始配合以军作战、主动提供了阿拉法特指挥所位置,并语重心长的附称:“赶紧把这家伙送去地狱,不然贝鲁特就快变成地狱了。”
果不其然,法塔赫在黎巴嫩的这些年,把这个中东原本最发达、最有民族、文化融合希望的国度,硬生生改造成了各民族、各宗教民众共同的地狱。
本来,巴勒斯坦难民问题不是啥大事儿,愿意加入以色列的阿拉伯人入籍,不愿意的投靠一下埃及、约旦、叙利亚、黎巴嫩。都是阿拉伯人,过个几代人,谁还分得清谁是谁呢?但这样,就不会有“父亲”了。
所以,阿拉法特以“泛阿拉伯主义”为神圣理想,以“圣战”为手段,“团结”了巴勒斯坦难民,不然他们被世俗化腐蚀。成功的将自己的人民绑架了起来。阿拉法特把巴勒斯坦国土当作头巾裹在自己的头上,从此开始了建国之路。
正好以色列这会儿的总理拉宾,权衡再三之后表示愿意承认巴勒斯坦建国。于是有了1993年的《奥斯陆协议》,阿拉法特还因此“蹭”了一个诺贝尔和平奖。
然而,虽然《奥斯陆协议》签了,但巴以冲突非但没有缓解,反而愈发激烈。
拉宾以后,以色列其实是在重走约旦和黎巴嫩的老路,扮演新的收养蛇的农夫。
这就是巴勒斯坦“父亲”诞生的过程,什么是“父亲”?第一,父亲创造了儿子生命。第二,父亲给儿子注入价值观(信仰)。这一点现代社会已经很陌生了,传统父权社会,价值观(信仰)就是通过父辈代代相传的,而现代的我们,价值观,信仰都是自己去找寻的,所以我们都在寻找精神父亲。第三,因着前两点,儿子的终极彼岸是由父亲决定的。从这三个标准来看,阿拉法特当然就是巴勒斯坦国的父亲。首先,在他之前,巴勒斯坦国不存在,是他的带领才有了巴勒斯坦国。其次,阿拉法特是以“泛阿拉伯主义”来作为号召,以“反以色列”为其存在的核心价值,并以“勇敢的圣战“为主要手段,这套人设和姿势在中东很有市场,也成为了巴勒斯坦国存在的方式,因此可以说,阿拉法特为巴勒斯坦国注入了价值观。然后,虽然巴勒斯坦人极其贫穷,很多人以恐怖袭击为生,甚至做人体炸弹,但阿拉法特告诉他们这样做的彼岸是天堂。虽然我们觉得他们很可怜,但他们认为自己很幸福,就像朝鲜人民一样幸福。
从这三点来看,阿拉法特都是巴勒斯坦国的父亲,父亲创世,有了巴勒斯坦国。
“父亲”的光环
你可能会说,哪有父亲让儿子去搞恐怖袭击的,哪有父亲看着儿子受穷也不搞好经济的。那说明你还不了解“父亲”和“国度”。
借用佛洛依德理论,儿子一出生最亲近的是母亲,所以儿子在潜意识里有念母情节。是母亲接纳了自己,父亲代表的是危险的外部世界,因此儿子在潜意识里也有杀父情节,但随着年龄长大,人都会走出家庭,去往外部世界,所以,儿子都会有和父亲和解的过程。当儿子在灵魂深处认同了父亲,这个时候他就真正成了父亲的儿子。当一个国度的人认同了这个国度的创造者,精神领袖。成为了他精神的后裔,他就成了这个国度的一员。或者说,他迟早会成为这个国度的一员,不然就会付出代价,比如被逐出国度(包括移民)或遭受刑罚。举个例子,如果你是美国人,从小就会接受美国价值观的洗礼,你会服从它的宪法。就算你是移民去美国,也要接受公民教育,而这一套价值体系,是美国国父们创立的。这就是寻找父亲,认同父亲的过程。
说到这里,你是否感觉到这个“父亲”有一种“神”的味道,毕竟我们创建一个国度,似乎是神才能完成的工作。这也难怪圣经里把神说成父的原因。再说回巴勒斯坦,难道阿拉法特真的如神一样?有创造一个国度的能力?还是说他被赋予了神一般的光环?
一个凡夫俗子能有多大能力,关键看这个光环。他是以“泛阿拉伯主义”和“反以色列”为号召的,这个光环才是很多人愿意赞助他,难民们哪怕受苦受穷也不得不跟着他的原因。我们来看看另一个“父亲”——埃及复兴运动的创立者纳赛尔,他因为带领”泛阿拉伯主义运动“而成为埃及,乃至整个阿拉伯世界的领袖,虽然他治下的埃及人挣扎在温饱线上,但因为他通过苏伊士运河与欧美抗争,建立了强人形象,在国内实行严格的思想统治,使得埃及成为阿拉伯复兴运动的领导者,因此他也被很多埃及人看成“父亲”,这个光环太激动人心了。而他的继任者萨达特与欧美缓和关系,让国内也开始恢复选举,气氛越来越自由,人们的生活也愈发宽裕,但反而被很多埃及人憎恨,以至于在阅兵式上被人暗杀。为什么?为何让人们富有的领导者反而不受待见。就是因为他头上已经没有了”父亲的光环“。他和整个国家变得世俗化了。人敬拜你,不管是爱你还是怕你,都是因为你是高于他的。你有父亲(神)的光环才会高于他。如果没有了那道光环,就算你很有能力,带来了财富,也还是会有跃跃欲试者,心怀不轨者想要和你一教高下。你有光环才是父亲,没有光环,大家都是人子。
纳粹时期的希特勒,二战结束前的天皇,都是这样的“父亲”,但二战战败后,希特勒,日本军国主义很快就被人唾弃。但为何巴勒斯坦国直到今天都还是激进主义盛行呢?
这就要看“父亲的光环”有多少历史纵深了。德国和日本的军国主义那套与德国日本上千年的文化厚度比,只是风云际会的一场媚惑,所以,两个国家很快就能纠偏自己的问题。因为曾经的“父亲”头上那道光环很快就失去了魅力。但阿拉法特头顶上的光环可就不一样了。
“父亲”的结局
老实说,阿拉法特在1993年签了《奥斯陆协议》,拿了诺贝尔和平奖后,确实变得文明温和了很多。他可能也想让巴勒斯坦成为一个正常国家,毕竟,连黑社会都知道,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而这时,他和他的法塔赫反而在巴勒斯坦变得边缘化。因为父亲老去,人子已经长大,但光环本身没有消失,迟早会有其他人成为新的父亲。哈马斯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应运而生。他的创始人亚辛只不过是阿拉法特父亲角色的继任者,背后有着同样的光环。
巴勒斯坦没像德国日本那么幸运,换一个光环,而且,德日不再由凡夫俗子,头顶着光环来做父亲。巴勒斯坦这个“父亲光环”的历史厚度太深了,并非一时的媚惑,而是带着层层的枷锁,从上千年的圣战土壤里茁壮成长。
希望只能寄于时间,现在,以色列境内有20%都是阿拉伯人,在那里安居乐业。虽然这次10.7“阿克萨洪水”恐袭的前因后果尚不得而知,但它就发生在沙特正准备和以色列建交谈判的当下,这时那种即将逝去的历史光环在拼命挣扎着回光返照。但现代化和世俗化如同海水,正将一切人头上的神圣光环褪去,无论是假光环还是真光环。一群没有光环的父亲,正散落在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