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六, 23 11 月, 20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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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在生命中的雪

落在生命中的雪

我们没有一起看完《海边的曼切斯特》,电影里Lee在铲雪的镜头却一直在我的脑海里浮现,挥之不去。我会觉得我就是一个在冰天雪地里拼命铲雪的人,拼尽所有的力气,只是为了生命不被冰雪封住。

姐姐发短信来说已登机的时候,我正在送Panda急诊的路上,正是周五下班高峰时段,车辆蚂蚁般在路上挪移,老弟顶着趴不稳的Panda,J姊妹在我前面坐着,还有开无障碍车的冯师傅还饿着肚子。他们都是下班就被我一个求助电话召来的救援队员,否则我无法送Panda去医院。

等在医院安排完Panda住院的一切事项,已是深夜。J姊妹推着我的轮椅送我去打的,而老弟则留下来守夜,想起他抱起肥硕无力的Panda一次一次做检查累得满头大汗,大夫问你是病人的什么人?他答:我是他弟弟。我心里有落泪的感动。其实跟我们血肉相连的亲人此时都没有一个在身边,而J姊妹总说:我们是一家人。

从医院打的回家的路上,姐姐再发来短信说已平安抵达,同学的车已接她去往惠州,让我跟爸妈报声平安。我不知道怎么回她。这场景四年前曾有过,爸妈飞来的时候,我正从医院领了张Panda的病危通知书往家赶,赶到一半终于忍不住在办公室外的空地上号啕大哭了半小时,然后迅速回家冰敷了一下红肿的双眼,下楼迎接爸妈的到来。

母亲在夜深处的路灯下候我归来,我的心里落满纷纷扬扬的雪花,睡去的时候总象是被大雪覆盖了一般,不知能否熬过这又一场生命中的暴风雪。

第二天清晨,父亲母亲帮我提着守夜用的被褥,J姊妹开车来接我们去医院,换下守了一夜的老弟。Panda的身上已插满了各样监测的管子,屁股的疼痛还没止住血糖却高得离谱,心内科内分泌科都过来胃肠外科会诊处理,一小时扎一下手指头测血糖,血压还是低。

三个人加在一起的力量都抬不动Panda,从进院就开始在陪护中心找男护工仍旧没找到,急火攻心的时刻,M弟兄来电话让我找护士,说可能他们有认识的护工。一去问果然有个清洁工说她能帮忙找,不多时就带来位中年男士,看上去并不强壮但真能抬起Panda。我心里长舒口气,感谢神怜惜我!

J姊妹送父母回家,我留下来坚守,一个护工还没法完全能照料Panda,Panda虚弱的肠胃拉个没完,护工没办法又弄便盆又抬起他沉甸甸的身体。不时有护士进来看我行动吃力会主动帮我一把,我累得眼皮都睁不开坐在床边叹息时,有个护士安慰我说:你们是基督徒,上帝一定会保佑你们的!我很诧异问她怎么知道我们是基督徒?她说:昨晚听主任大夫说的,说你们好坚强!

我实在软弱至极,我去医院外晒太阳,想晒尽我心头的悲伤。一想起护士的话我就仰天而问:上帝啊,我哪有一点坚强,我都快撑不动眼皮了,求主怜悯!

Panda总排不出尿来,护工尿壶把的累就让我去买卷保鲜袋来当一次性尿袋用,说养老院都是这样给不能动的老人用,很方便。我开电动轮椅跑到医院外面去找超市,H嫂打电话来问:你在哪里?我过来看你。我说,在外面买保鲜袋。她说,别买了,我带过来。她来了问:你现在去哪儿?我说:去看眼睛,找大夫加号。她心疼地说,我陪你。在一天当中只属于她自由支配的一小时时间里,她给了我,之后她要回去照顾全身瘫痪了30年的丈夫。这些年我们已经习惯了互相拍拍肩膀,帮对方抖落掉一些生命中的冰雪,各自带着丝丝的暖意继续艰难前行。

Panda的父母在傍晚时分乘高铁返回,打的匆匆赶来医院看儿子,三个人深夜里往家回暗然神伤的画面在记忆里重叠。隔了一日Panda半夜又呼吸困难,紧接着又是拉个没完,血糖上窜血压下跳,心内科内分泌又来会诊,外科做了创口淸创后两日说,他们也没更好的办法,得出院去看内分泌科,我央求大夫能否直接将Panda转至内分泌科,因为他上不了出租车又重病全瘫来趟医院极其艰难,大夫说会尽力协调,然而内分泌科的答复是Panda达不到他们住院的条件。

那个午后我坐在窗台上哭,H嫂听我在电话里歇斯底里地哭,我们的生命中都有过这样的艰难时刻,要用决堤的泪冲破关隘才能重新蓄积力量往前走。

姐姐姐夫去医院看Panda,又全天候陪伴我跑完家里的要紧事,再来帮我给Panda安装好护理床的护栏和床下的便盆,我不可能再爬上飘窗,这意味着我们夫妻将不能一个屋檐下居住,我们12年的婚姻终将面临更为残酷的考验。

饭桌上跟婆婆商量,Panda回来后是否雇个男护工?婆婆说不习惯家里有个陌生人一起生活,老俩口熬不动了再说。她无奈长叹:这下只剩我一个人能吃辣了。我里面的叹息没发出来,多年来只要我让Panda少吃一点煎炸肉食减肥她就跟我生气说她儿子再不吃更没力气。如今面对着父子俩都因糖尿病一个做不了白内障手术一个伤口难愈合,她终于不得不妥协,这代价难免太沉重了些。

约了无障碍车接Panda出院,找了郭老弟一路护送到家帮Panda洗了澡再抱上床安顿好,Panda的老父背着空空的药包回来说忘了带出院小结内分泌科不给开胰岛素,我只能迅速再预约个专家号,却已是两天后了。炸裂般的头痛中内心呈现出蒙克的油画呐喊,那是所有家有重病重残亲人家属在经年累月的重负中被生活撕裂的呐喊。他们甚少有来自社会的支援与担当,孤弱中相依的一家人在岁月的积雪中穿行。

夜晚我去父母的住处睡,这段时间若没有父母温暖陪伴,没有老弟无私的帮助,没有众多弟兄姐妹的代祷,我不可能熬过。Panda一早打电话给我报平安说:你还是跟父母回去休养一段时间吧,看你累的没形了我也要崩溃了。

母亲陪我去医院给Panda看病拿药,Panda的血糖波值太大,大夫也甚棘手,说一周后吃药再降不下来就得打胰岛素。姐姐带父母回成都的机票是14日。母亲说,你跟我回吧,妈妈不能看你倒下去,哪怕回家调养半年也好。

我只想在一个安静的地方睡个饱足,在一处有花的院落遥望远山,在一个温暖的房间写写画画,不被任何声音打扰,有母亲在身边最好,没有也学会静静拥抱自己,独自享受下一个人的生活。

盈的一亩三分地

一个爱做梦的女人,在病痛的煎熬中信手涂鸦,随心写作。脚步无法抵达的地方,灵魂会在逆风中飞得更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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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在生命中的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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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盈 诗盈的一亩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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