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亚乐东小镇。父母客居在此避寒过冬。
因为冬季温暖如春,小镇吸引了全国各地不耐严寒的老人和残障人士,金秋过后候鸟般迁徏至此,待来年家乡春暖花开之际,又浩浩荡荡飞离此地,只剩一幢幢空楼林立。
很奇特的景象。我每天坐着轮椅跟着父母出门买菜,门前就是拥挤热闹的街市,长长的一条街巷,来来往往的几乎都是晃晃悠悠的老人,说着各地的方言,嗓门大而脆的多半是东北人,偶有四川人经过必是在跟熟人或亲戚打招呼,或在喊人群中的小孙子:你个猴儿,跑慢点儿……
小镇不大,半天的功夫就能转一圈,但养老产业旺盛,水涨船高。邻居家几年前就在这儿买了房,带着老母亲在这儿过冬。那时这小镇还甚荒凉,如今这乡村小镇房价也已每平米上万了。
小镇生活便利唯独没有医院,私人诊所也寥寥无几,父亲牙疼多日只好找摆地摊的赤脚牙医对付,收费还不低。要去医院就得乘高铁到三亚市区,来回的路程就让老人们心里发怵,除非儿女在身边。
人到晚年,到底要怎样过才是蒙福的呢?陪在父母身边,心里思忖着,我该如何修好这老年的功课呢?
包了个车带父母出游一日,去看看三亚著名的景点。在大小洞天的海边,看海边父母的背影。风吹得母亲白发零乱,父亲的背佝偻着迈着碎步,这碎步已没力气走长路,所以我总要对着他们走远的背影喊:别再往前走,回来了……
我在热带雨林的山谷平坦处,等他们从山顶下来。那沿着山脉拾阶而上藏于丛林间的山梯,让我想起父母搀扶着我的双臂,爬过颐和园的万寿山和昆明的西山,一路上父亲声音洪亮给我加油,说坚持就是胜利!然而如今他们已无力登上山顶,不多时他们就原路返回,母亲说:以前一个人带你走南闯北看病都不怕,现在老了没有安全感了,怕上去了下不来。
游了一日回来,父亲倒头就睡,毕竟年近八旬心不服老腿已先老了。再美的景点也只能是走马观花般看过。
通常要等到午后4点,父亲才午睡醒来,我们一起出门逛,从马路这头走到那头再折返回来,临近春节小镇人声鼎沸,到处都是春联花炮摊点。一路上母亲说:想家了,好想回家了。可是父亲不肯,说缴了半年的房租不住满亏了,要说服父亲并不容易。
订了初二一早单飞的机票,听到父亲电话里在跟老战友说视频聊天,可是两个人怎么也不会连线,嗓门大大的干着急,父亲说,叫你儿子回来帮你一下,我这头有女儿可帮忙。
两个拼命想跟上时代的老人,手里拿着智能手机抓狂。小镇上的手机维修店前,挤满了这样的老人。师傅被一拔又一拔老人们搞得失去了耐性,一句话甩出来:回去找儿女慢慢教会你们怎么用吧!我只负责修手机,没时间教。
晚上三个人沙发上坐着,我拿出手机开始手把手教学,母亲认真做着笔记。父亲学了前面就忘了后面的,微信图标上多按一会儿,稀里糊涂就删了,再问密码就两眼茫茫望着我,望得我内心抓狂。
希望在我走之前,我能让父母拿起手机少些抓狂。年轻时他们是儿女的左膀右臂,如今年纪老迈,走在我身边,既使我坐在轮椅上,我还是能用心呵护他们一寸光阴,哪怕只是这一寸,此生也无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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