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条街巷远远望去,有些像林荫小道,有阳光穿过街旁浓密的树荫洒在路上,斑驳的光影中,他开着电动轮椅缓慢地往前走,背影望去,真是个头发花白的大叔了。
我开着电动轮椅追上他,送他去医院。从家到医院的距离,只有15分钟,但他的老心脏已承受不了多少速度,只能缓缓地,缓缓地,前行。让我想起神话里的西绪弗斯,每天推着巨石,上山。
不到40的心跳,主任一听就开出了住院单,问Panda:这情况几天了?不能拖知道吗?又望着我说:其实我们都很佩服你们的,能坚持这么久,真不容易。
这是位很心疼病人的好医生,这年头能遇到便是生命里的一份福气。Panda是心衰病房的老病号了,护士们一见我都是笑问:怎么又来了?每次Panda住院我都得叫护士们帮忙协助,才能把他抬上病床,然后转身去请护工。再开着电动轮椅搬家样一趟趟拿洗漱用品,把中饭给带去。
等一切安排妥当我歇息的时候,Panda又说医院的呼吸机不够用,要拿家里的去。Panda说,住个院真折腾啊!我说,这就是我们的人生啊!
再折腾,生活也如常地过,Q微信里说,你没来上课真遗憾,同学们都很期待你的作品展示。我回了她一句:在家自学省钱又省精力更适合我。这是真话。我和Panda的精力都很有限,都得省着点用,那生命的电池本来就有损坏,再不省着点儿,真是不够应对日常。只好再做一次减法,中止喜马拉雅电台播音主持的培训学习。
或许此后能坚持的只余下写作这一项了吧。有一项能坚持,也是好的。我不遗憾。
W姊妹打电话来问我,可不可以和她一同去探访L姊妹,L姊妹癌症已晚期,下月要回老家了。我说,好的,我去。也是在那一刻我才意识到,很多时候我习惯了陪伴着Panda两个人安静的生活,仿佛是生活在一处远离喧嚣的岛屿,我们的眼睛习惯了向内观看,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却忘记了岛外,还有人也需要人的关注,没有一个人是孤岛。
这几年,似乎不太想面对和我们一样同受苦难的人,不是心冷,实在是觉得我自己的内里,没有什么能给出去。曾经做过几年安慰的工作,一颗心总想拥抱流泪的人,直到我停了工作回到家,才体会到一个用力过度的人,会经历怎样的虚脱,恢复,和重建。
尽管这过程有点长,长的让我想起,人这一生,都是成长的过程,哪怕老了,也不能免。
L姊妹几年前见过一面,那时她们来看我和Panda,那时她已是带癌生存超过十年,现在快到生命的终点了,脸上是豁然一笑的表情:活了这么多年,很感恩了。只有说到要和弟兄姊妹们离别时,她的眼眶里有泪光闪烁:舍不得的就是这份情感,因为十年来,就是这些弟兄姊妹们陪着一路走过来的,这是神的恩典。
L唯一的女儿在国外,如今陪伴在身边的是保姆。她泪光闪闪的冲着我笑,指指自己的心:身体还是很难受的,那煎熬就跟主钉在十字架上是一样的,有时也很想这煎熬能早点结束,你懂的,这是种什么感受。
我点点头。想起Panda常说起的一段经文:“基督既在肉身受苦,你们也当将这样的心志作为兵器。——彼前4:1”以前总还是不能体会这话,可面对L姊妹的那瞬间,神让我明白这话里的深意了。
阳光下我和L挥手道再见,W姊妹载着我去朋友处拿样东西。我们平常没多少时间交流,每次都是在车上聊一聊。尽管信仰上的看见有所不同,但互为肢体的接纳和包容让我们可以敞开,活在主的爱里,何等美好!
看了L姊妹回来,有些累。Panda说,你不要再往医院跑了,好好休息。我没事儿。
晚上Panda又说,跟爸妈沟通早餐要早点送过来,好像不起作用。老人家习惯了按照他们的时间表来。于是起身去厨房忙碌,电饭煲上预约好时间,早七点热乎乎的杂粮粥就熬好了,婆婆习惯了早起跳操,还是我跑一趟吧。
清晨的风微冷,披了件衣衫在身上。一路上喜欢看朝气蓬勃的脸,欣欣然的样子。就像我仰头望天的一张脸吧。有光映照的一张脸,那光会让我禁不住地想仰天祈祷,哪怕只一句:谢谢祢一直都在!从未缺席!
写到这里,Panda发微信来说,做完检查,就可以出院了。没想到这么快,没想到只是早搏频发,只是常规的检测无法测到时而弱弱的心跳声。我去接Panda回家,主任说,以后你学会为他把脉吧。他的心功能还是很糟糕,昂贵的进口药物只是维持着现状,这已不错了。他的乏力是因为进行性肌营养不良仍在加重。
心绪有些沉落。转念一想,不是又平安回来了吗?还求什么呢?平安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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