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猫:
你离开整三个月又6天了。
这个清明节,我预约了去殡仪馆追思苑祭奠你,顺便了解海葬的报名事项,在你生前,我们互相约定,走后将骨灰洒入大海,让被残疾与疾病捆锁终生的肉体,彻底自由。
然而突来的感冒,把我搁倒在床上无法前往。尽管我知道你的灵魂已不在那里,心里还是有些悲伤难抑。
我在努力适应没有你的日子。
一个人买菜做饭吃饭,一个人听赞美诗祈祷,一个人开着电视似看非看,觉得孤独时就用力的抱抱自己。
我还是习惯在心里跟你说话,说很多的话,还会埋怨你这甩手掌柜,走了还甩给我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想狠狠扯你的耳朵。以前你气着我了,就会把耳朵送上来说:“扯吧,使劲扯,我的耳朵够厚。”但现在我的手臂够不着了,也听不到你的回应了,那种失重和坠落感,叠加在一起让我如同坠入深渊,于是我在深渊中呼喊,SD救救我吧!又在深渊中想彻底松开SD抓住不放的,我的手。
你终于解脱了,去了更美的家乡,那里再没有疾病,残疾,痛苦,眼泪。你以为你走了,我也会有解脱,但是人间哪有什么解脱?这个苦熬过去,那个难又迎头撞上。
有时我会在SD面前痛快的哭一场,心里淤堵的悲伤才能被泪水冲走一些。
我白天的精力只够用半天,我用这半天去处理你的身后事。你的姐姐说愿意过来陪着我一起跑,免得我太辛苦。可是想着姐姐工作在身,白发的父母也在丧子之痛中,更需要安慰和陪伴,我便宁愿自己辛苦些。我们两个,都是那种拼尽全力自立自理,尽量少给他人添麻烦的人。
在你生前,我们两个常常祈祷,上帝能卸去你父母的劳苦重担,让他们晚年也能有些轻松自在的日子。 你走后,看到姐姐姐夫带着父母游走在山水之间,我甚感欣慰,却不敢给老人家打电话,怕勾起他们的哀痛。
自从患上眼疾,你说你愿意做我的眼睛,我只动口,你来动手。我的电脑就归了你使用,日常写作我用手机语音,写完发给你,我动口你动手在电脑上校对编辑上传,包括我画的画,也全是你在电脑上处理。
你走后,我完全抓瞎,手机坏了买了新手机,都是找姐妹帮忙倒腾数据,才能使用。你50岁生日时送你的新电脑,我得找到你记在本子上的密码,才能开机。开了机面对新系统一片茫然摸索,近距离对着当显示屏用的电视屏,不到半小时,我的眼睛就给闪得睁不开了。
以前只知道你很依赖我,你走后我才意识到,我也很依赖你。在你生前,我俩手牵手祈祷,期待上帝能痛痛快快的接你走,让你的身体不再受酷刑折磨。我以为我有充足的心理准备,直到你真的去了天堂,我才经历,丧失至亲的痛苦与哀伤,有多深,有多重。
你活着的时候,每天早晨我不想睁眼,目睹你被疾病撕扯碾压,我受尽煎熬。你走后,每天早晨,我还是不想睁眼,觉得活着一点意思都没有,我的心就像空荡的房子,没有家了。
有天在抑郁状态中,一位几年没联系的义工妹妹,微信里突然问我:“姐姐还好吗?”她说在她最艰难时,是你的文章陪她度过的,现在她愿意以朋友的身份,陪我度过哀伤期。她是位心理咨询师。
朋友和姐妹们,怕我走不出悲伤,开着车载我出去春游踏青赏花吃美食,以前我会做你的眼睛,去看这满园春色自然美景,回来兴奋地与你分享视频,我还写过一首诗,我要活成春天,你就有了春天。现在,我把你埋在了春天里。
远在成都的闺密,知道我总是早醒睡不踏实,半月前让她女儿飞过来陪伴我一段时间,这个爽朗可爱的女生,睡在家里客厅的沙发上,为了在香港找工作、申博,奔波在深港之间。有两个晚上她不在,视频里问我:阿姨,你睡得好吗?
女孩帮我组装新买的书桌,帮我扔掉不再用得上的大堆杂物,又帮我在斑驳的墙上贴盛开的向日葵,我要让充满阳光的色彩来再度唤醒我,对生活的热爱,让我有一天能重拾画笔和书本,心生欢喜。
W姐妹说:“你已经很棒了!”其实我心里清楚,若不是SD一直在支撑着我,我不会有力气办理完你的后事。
周末我自己做饭,尽管一直没有什么胃口,我还是努力好好吃饭。好让天天在视频里,瞧我脸上长没长肉的母亲放心。
家里的冰箱结霜了,我上网搜索有没有不需要除霜的冰箱,才发觉我早就被out掉了!我们这两个看重精神生活的笨蛋,在你走后我才深知,SD给予你的,远远超乎我们所求所想,让我恍然记起:祂才是我们一家之主!我们一家人是靠着祂的恩典度过了这生死抗战的18年。你走了,祂仍在。
是祂的爱,治愈了你出生就患有两种罕见病的伤痛,是祂的爱,让你没选择躺平摆烂,而是立志成为一名精兵,以受苦的心志为兵器,在疾病围困中,用文字讲述自己的生命故事,激励了许多人向光而行。
现在我每天祈祷,上帝让我在去而不返之先力量复原,当我走在旷野无人的暗夜里,我会记住读者们的留言:
“你不是一个人,父一直都在默默看顾,还有你的同路人在默默为你祈祷”。
“祂会背着你前行”。
送你走时,不允许好好告别,连多看你一眼的时间都不给。现在,我写这最后一封信给你,与你深深的告别。我知道你不愿意看到我一直沉浸在悲伤中。你更希望我:“忘记背后,努力面前,向着标杆前行。”
以前你胸口被巨石压得喘不过气来时,会握着一个小小的十字架睡觉,你说象睡在天父的怀里,平安就降临了。
现在轮到我握着睡了。
你留给我的遗言里,有一处再一次写错了你我的顺序,赶紧打两个黑圈涂改,让我想起我们在婚礼上宣读誓言时,你的口误。在你的下意识里,你充满了对我的牵挂,与不舍。
现在每天早晨醒来,我都会对自己说三遍,我会好起来,我会好起来,我会好起来的。你尽可放心,余生有祂相伴,我的心就有了家。
谢谢你这18年的深爱与相伴,我的爱人,我们终将在天堂重逢。
你的妻子写于清明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