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天，又有一位我所认识的传道人下海了。他大学毕业后进去神学院受训，四年后拿到道学硕士学位，进入教会全职服侍。虽然不再全职，但他仍然留在原来教会服侍。我问他现在状态如何，他说非常好，服侍起来很轻松，没什么束缚和顾忌。我安慰他说：读了神学未必要全职服侍，带职服侍也是不错的选择，只要自己的生命得到释放，不管哪种方式的服侍都会造就人，给教会带来益处。
我知道这位曾经的全职传道人并非因为经济压力而辞职，虽然教会给他的工资不高，但他的家庭状况还是不错，生活不成问题。促使他真正离职的原因是长期处于扭曲和压抑的状态，而这些状态无疑是由不健全的教会文化所带来的。
传道人的薪资已经是老生常谈的话题，在中国现有环境之下大家都清楚，我不准备多谈。这当然会给传道人造成一定压力，但我相信那些真正蒙召的传道人总是竭力过简朴的生活，不到万不得已不会轻易因为这个压力而辞职。因为即已做了传道，就意味着不再眷念世上的荣华富贵，只想一心传道。当然，教会应该积极按照圣经教导而行，让传道人无后顾之忧。试想如果教会明明知道圣经清楚的教导而不行，你指望教会还会认真持守其它真理吗？别以传统为理由，如果你对传统的遵从过于圣经明显的真理，那么你就是新时代下的法利赛人。
更为重要的是现有的教会文化甚少给传道人说不的机会。当一个神学生被教会聘请成为传道人之后，在服侍上几乎就失去了自由，教会不容许你对分派给你的服侍说不。大家都知道按照神所赐给人的恩赐服侍这是彼得清楚教导的服侍原则，但教会里几乎不讲究这个原则。我接触过全国各地不少地区的传道人，很少听说有传道人能按照自己的恩赐和意愿选择服侍。明明有些传道人在歌唱方面没有任何天赋，但有些教会就理所当然认为传道人应该要参加诗班或是带领敬拜；明明有些传道人不适合带领主日学，但教会并不会去考量；明明有些传道人不适合辅导，但不得不硬着头皮上。传道人之间常以十项全能或百搭来形容这种状况。
这一方面可能是教会服侍力量严重缺乏所导致，但更多的是扭曲的教会文化所带来的，认为传道人理所当然要在神的家尽忠，认为尽忠的表现就是哪里有需要就到哪里。但这是错误的文化，是不符合圣经的文化。使徒们很清楚真正的尽忠是要在神所命定他们服侍的地方尽心竭力，所以彼得等使徒不会放弃祈祷、传道而去管理饭食，虽然问题已经摆在眼前，但他们解决的方法是选立执事来处理饭食问题。约拿也是如此，他想要去他施传福音，但那不是神给他量的地界，最终他仍要去到尼尼微。但今天教会甚少过问神托付给具体某位传道人的使命，教会往往随已意让这人去“尼尼微”，让那人去“他施”。
服侍理当是叫人兴奋和喜乐的一件事，因为卑微如尘土的人竟然有机会与神同工，竟然有机会来服侍神，这想想都叫人感恩和激动。神呼召人起来服侍，肯定会加给他相应的恩赐，如果缺乏了恩赐，神也会安排别人来相助，就如神为摩西安排了亚伦作为他的口。如果让一个完全没有相应恩赐的人去服侍，那么他服侍起来肯定没有信心，内心也很憋屈，这样被服侍的人也难以感受到被服侍，双方很容易就会因此而一同掉到沟里。一个人带着愁眉苦脸去服侍怎能荣耀神，怎能带领人？！真正的服侍者一定是心甘情愿，并且内心有负担，这样他就不仅仅是用技巧在服侍，而是用一颗真正爱人的心在服侍，这样被服侍的人方能被造就。
另外一种扭曲的教会文化是不让传道人有表达软弱的机会。刚才提到的按着恩赐服侍，其实就是传道人有软弱之处的表现，他有短板，这是需要正视的问题。你不让他扬长避短，无异于置他和教会于危险的境地，也容易培养出伪君子。试想不擅长在某方面服侍的传道人，又不得不去服侍，又不能在信徒面前表现出来，如此久而久之，传道人就很容易脸上笑容可掬，心里苦不堪言。
我们的文化很难接受一个弱者作为领袖，这种文化在面临传道人的问题时也是如此。大家可能理智上知道传道人不过是软弱、会犯错的人，但情感上大家还是很难接受传道人的软弱，所以当信徒听到传道人陷入软弱时（还没到犯罪的地步，比如生气、发怒、抑郁），第一反应往往是惊讶和错愕。传道人其实也受到这种文化影响，认为在信徒面前敞露自己的软弱就是一件丢脸的事情，会让信徒失望，给以后带领教会带来阻力。
这种文化真的很要不得。传道人有软弱却又缺乏表达的机会，这必然导致传道人的身心不健康，或者是导致传道人选择在家里发泄。更为重要的是，这些被遮掩起来的软弱很容易成为那恶者攻击的破口，在教会里种下各样的隐患。有两大隐患必须引起重视，一是信徒错误的以为信徒该有的生命就是没有软弱的生命，这是只向信徒呈现自己刚强一面的牧者带来的必然影响。这些信徒在对照自己的实际情况时，发现自己是何等软弱不堪，就容易产生错觉，质疑自己的得救问题，或者质疑神是否真实的爱他。二是肢体间的关系非常肤浅，因为什么样的牧者就带出什么样的教会。从未让人看见其软弱的牧者，带出的一定只是表面关系好好的会众。牧者不让别人看见自己的软弱，意味着他从没让肢体走入他的真实世界，也就表明他和肢体之间没有真正在生命层面上有交往，这基本上就决定了信徒间的交往趋于表面化的局面。
还有一种不良的教会文化是牧者没有话语权，这是指在教会治理方面的话语权。好多地区的教会认为牧者就按照长老、主任的吩咐去做事好了，安排你讲道你就讲道，安排你培灵就培灵，安排你上主日学你就上主日学，至于教会治理（如教会年度计划，同工启用等）层面的事就别掺和。当然，传道人最重要的是在话语方面的服侍，但服侍如果没有相应的权柄，那必然处处被辖制，不单是传道人被辖制，还有可能是神的道被人为的辖制、扭曲。牧养是一项长期的工程，需要牧者有计划的进行，如果牧者没有任何权柄，教会今年这样计划，明年又换个方向，那还怎么牧养？另外，既然是牧者在实际牧养，那就表明他对所牧养的信徒相对而言会有比较清楚的了解，知道哪些人可以起来服侍，哪些人还需要继续装备。教会若在治理上完全排斥牧者，必然导致教会所定的方向和牧养之间出现鸿沟，使教会的精力都在内部较力中耗尽，而教会的建造就无法落实，信徒在张力中也会茫然不知所措。其实，牧养和治理是无法分离的，二者当有机结合，治理是牧养的落实途径，又是牧养的指引，牧养能有效确保治理符合真理，二者需要有明确的异像，牧者和教会治理人员之间要在理念上保持一致。
教会文化的改变和重塑是一个漫长的过程，需要教会一起努力，千万不要觉得说了也没用而不说。持续的教导，除却私欲的言说，时候到了，就必有收成。或许在你这一生看不见果效，但你有责任为后来者奠定一些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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