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二, 5 11 月, 20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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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能安慰一个焦虑症患者脆弱的心?

  谁能安慰一个焦虑症患者脆弱的心?


谁能安慰一个焦虑症患者脆弱的心?——读陀翁《脆弱的心》

                                                               

善写人内心风暴的陀思妥耶夫斯基在其中篇小说《脆弱的心》中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个焦虑症患者瓦夏心中对“未来可能失去”的担忧,以及由此而生发的人生悲剧。

主人公瓦夏以抄写为业,虽然身体有残疾,但是温顺善良。即使是别人一点细微的体贴与关怀,一句温暖的话,一个举手之劳的善意,都被他视为宝贵的恩惠。室友阿尔卡季对他的友情让他无比幸福,上司老板对他工作的认可与提拔让他受宠若惊。更重要的是,一个好姑娘爱上了他,这更成为他内心最强烈的震颤。

爱,竟然不可思议地降临在自己这样卑微的人身上。想要以爱来回报他们的渴望在瓦夏心中热切地燃烧。


他对朋友阿尔卡季说——“我知道你对我的爱是无边无际的;但你并不能体会此刻我心情的百分之一……我不配得到这种幸福!我深深感觉到这一点。我到底做了什么事情,才能得到这一切呢?!你瞧瞧,周围还有多少人,多少泪水,多少痛苦,多少没有节日的平庸生活!而我!这么好的一个姑娘爱上了我……我出身卑微……我生来就有残疾,半边身子有些歪。瞧,她就爱上了我这样一个人……”

瓦夏把别人的好意——哪怕在旁人看来微不足道——都看成是宝贵的恩惠,又把自己的一点点“办事不力”看成是严重的“罪行”。别人“这么爱他”,而他却认为自己“从来没有为任何人做过什么好事,因为我没有能力去做——而且我的长相也不讨人喜欢……”


他认定,若自己不能以某种让人满意的方式,去回报这一切,就是“忘恩负义”。

不幸的是,瓦夏心中因爱而有的喜悦和幸福,并没有促使他更好地完成手中的工作,反倒因为神经过度紧张兴奋而导致工作能力瘫痪。他陷入一种足以被现代人称为拖延症的光景当中。就好像身体行为的自控体系彻底陷入紊乱与崩溃状态。这更加剧了他那颗脆弱之心的焦虑。

“他想竭尽全力成为那种无愧于这种幸福的人……因为幸福和感激的心情,他加倍干活,结果把那一周的事都办糟了!”


瓦夏因此而认定自己一定会让爱他的人失望,并最终失去他们的爱。这是他固执地认定的一个因果关系。


失去工作能力之后的懊恼、自责、沮丧、担忧和惧怕,更加剧了他自觉不配拥有幸福,不配被人爱和善待的焦虑感。


虽然爱在他心里炽烈燃烧,然而在表达的过程中却陷入了困顿。他无法用行为来顺畅地向人们表示感激之情。涌流在他心中爱的潮水,仿佛被他身体这道闸门给拦阻了。


他多么渴望表达对人们的爱啊!多么渴望让那些爱他的人喜悦啊!多么渴望自己可以“配得上”那些降临在他身上的爱啊!就好像他只有感觉到了自己的“配”,才可以毫无内疚地、正当地去承受这爱……因为宝贵和珍视,就更害怕失去,就越患得患失。越想努力,却越无力。迫切地想要完成的任务,努力做一个不辜负他人的人。然而,他根本无法正常工作。

工作和生活无法达到某种良好状态,仿佛他就丧失了被人继续爱下去的资格。仿佛正是他的软弱、无能、失败与笨拙,使他“注定”要成为一个“辜负者”,“注定”要把降临在自己身上的一切美好都搞砸——他终将失去一切:失去老板的赏识,失去工作,最终拖累到他心爱的姑娘,不能给她安稳的生活,不能和她幸福地生活下去……很多关乎未来的悲观幻想顽固地潜入他偏执的头脑中,折磨着他,摧残着他的神经,最终让他的精神走向了崩溃……

归根结底,对恒久之爱的饥渴和不确信,成了他的不幸——他不相信,爱是可以永留在他身上的。另一方面,他又认定,爱中的长久幸福是需要用自己的“配”去挽留和维系的。可是,他又无法让自己达到“配得上”的地步……美好的期望与惨淡的现实之间的强烈反差折磨纠缠着他,并最终击垮了他。

朋友阿尔卡季在瓦夏精神失常之后,在伤痛之中走向涅瓦河畔,顺着河流,极目眺望雾霭迷蒙、寒冷而昏暗的远方……

在眼前一切的景象当中,阿尔卡季突然觉得,“这整个世界同它所有的居民,强者和弱者、他们所住的住房、乞丐收容所和金碧辉煌的宫殿,在黄昏时分很像一种神秘的幻象、像一场梦,瞬息间就会消失,变成一缕青烟,飘向深蓝色的天际……”

在那一刻,阿尔卡季才算理解了瓦夏心中那种看似夸张的惊惶心情,那种留不住幸福的恐惧。在瓦夏心里,有某种延伸到“永恒”的饥渴和焦虑。他害怕失去爱和幸福。他渴望降临在自己身上的爱是“不止息”的。然而他又认定,那种“不止息的爱”是需要用自己的“配”去维系的,是需要以良好表现去证明自己有资格“正当地”享有的。自己的软弱无能,似乎注定了他的不配。这残酷地冲击了、嘲弄了瓦夏想要“正当地”承受和长久地拥有这爱的心……

陀思妥耶夫斯基的描写是,瓦夏疯了,精神错乱了。


摧毁他的,不是燃烧在他身上的爱的火焰,而是他认为,燃烧在自己身上的爱的火焰,是一场幻觉。

或许按照现代心理医学与精神医学的标准,瓦夏是因为重度焦虑症,引发了精神错乱与神智失常。

瓦夏之前一边沉浸在得享爱的喜悦当中,一边又为自己终将失去而焦虑痛苦。就如一个人一边享受着活着的快乐,一边又为必要降临的死亡而焦虑痛苦。如果“爱”没有“永不止息”的确据,渴望爱的心就不能安息。如果没有永活的确据,“终将死去”的悲哀就会湮没暂时还“活着”的快乐。如果没有恒久和永远,当下的一切都显得没有了意义,都像是一场“幻觉”。瓦夏心中那留不住爱中幸福的形而下焦虑,其实已经隐隐地延伸向了那种渴想“永恒”却又无法触及永恒的形而上焦虑。

这样的瓦夏,怎样才能放下那因害怕失去而有的焦虑?又怎样才能放下那些看似“小题大做”的悲观、无望与惊惶,从而得到内心的安息?

一个现代精神科医生面对瓦夏这一类人的状况,或许会为他开出镇定类的药方。一个心理医生会怎么对他“晓之以理”,去引导他“理性”地看待自己的处境?或许会有这一类的“道理”:

——“你害怕失去?你现在还没有失去呢!不要浪费自己现在的幸福时光,去为还没有发生的事情而担忧痛苦……”

——“你想要永不失去什么?这是不可能的。你想想看,连人的生命都必然会失去,人活在这世上又怎么可能永不失去什么,又怎么可能永不失去谁的爱呢?”

——“你连自己的行为都掌控不了,又怎能去掌控别人的心呢?就算别人真的对你失望了,不再爱你了,你也得从心里慢慢接受这个现实:你所拥有的幸福,确实最终都是会失去的。因为连你的生命最终都会失去,那么,你活着的时候可能失去幸福,这又有什么好奇怪的呢?……既然“终将失去”是你无法改变的事实,那么,你唯一的出路就是去调整自己的心,直到你对伴随着失去和死亡的人生,拥有一颗平常心,能够不伤不哀,你就变得刚强勇敢了,你也不会对生活和生命本身产生那种夸张的焦虑了……”

……

现代心理学面对那些为“悲观而无望的未来”而焦虑的人,无外乎就是劝导他们不要将目光和注意力凝聚在遥远的、不可测的未来上,而要专注于当前的“拥有”。总之,是让他们面对现实。


当“病人”的心无法自控的时候,就试图用药物去影响他的生理状况,从而镇定他的情绪,使他不至于“思维和情绪过于活跃”,不至于对遥远的、不切实际的、虚幻的事物(比如永不失去)产生一种错乱的期待或者激情……  


如果人们心中那种看不到希望、内心没有安息的痛苦,可以被“原本确实没有希望”这个道理所安慰和引导,并因此而被治愈,从而成为对无望的事实无动于衷的“理性人”,那么,生活看起来,似乎就太容易了,人类的心理困境似乎也显得太轻飘飘了。

如果断却对恒久的念想是一个正确的“药方”,那么需要有一个前提,就是没有恒久。否则,开出这个药方,就不仅是轻率,而且残忍。因为这是在扼杀人之为人的正当渴求,就是寻找希望和期待永恒。在一个人没有找到生命的希望和心灵的安息之前,他精神上的痛苦和煎熬,他内心的恐惧、悲哀和叹息,是他对没有希望的人生的某种无声的精神反抗。


有些人的焦虑表面上关乎具体的生活困境(担心失去、害怕自己的消失或死亡),实际上,却关乎某种隐藏在他心中的终极渴求(渴望永爱和永.生)。换言之,他的焦虑,有可能是形而上层面的,是与“最高意义”相关的存在焦虑。

人是免不了要为“意义”而焦虑的存在。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那些寻求最高意义而不得,并为此焦虑至发疯或自杀的人,是这个世俗世界的超越者。他们是一些渴望靠近神圣世界而不得的人。


如果人本质上就不是一种独立的、自我的存在,而是一种在爱的关系当中的存在,那么,当人因为渴想某种恒久之爱而不得,并因此而受苦的时候,他们实际上是因为与那永恒之爱的源头(上帝)隔离而受苦的人。


在上.帝仿佛隐匿的暗夜中,那些内心绝望、痛苦、忧伤的人离祂更近,至少比那些满足于短暂的现世,对“人生的残缺和关系的裂伤”毫无悲苦和叹息的人离祂更近。他们内心的脆弱与受苦,见证了他们对“永远和完全之爱”的渴求。唯有渴求这爱的人,离祂最近。


当上.帝怜悯的心肠,叫清晨的日光照亮那些坐在黑暗中死荫里的人,那么,那些确信祂永不止息的爱,并因此而喜乐的人,才是离祂最近的人


瓦夏一类人的悲剧,不是因为他们没有生在一个“心理科学”或者“精神医学”发达的时代,以至于没有得到有效的心理干预,而是因为他们生活在对永恒没有确据的蒙蔽当中。那种对无条件的爱和永不止息之爱的无知,使他们不相信,有一种爱,是不需要用他们行为上的好表现来换取的,也不需要自己以某种方式去证明自己配得,才能换取它的持续。这种永不止息的爱被浇灌下来,不是因为承受它的人配得,而是因为给予这爱的,就是这爱的源头,乐于给予这爱。人能承受这爱,不是因为他足够强大和有能,而是因为给予这爱的施恩者,给予了人这样尊贵的身份——他在被爱中而受造……如果瓦夏知道或者确信,自己的存在,本就是为预备去承受这样的爱,而且,只要他愿意永远住在这爱中,他就永不会失去它,那么,那种因害怕失去而有的焦虑,或许就不会那么容易在他身上兴风作浪、疯狂肆虐了……纵然他可能失去人的爱。然而,祂的爱却是永不止息。纵然他可能失去今生的一切,然而只要拥有祂,他也没有真正失去什么。…


时空不能隔绝和阻挡祂的爱,唯独不信的心可以隔绝和阻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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廖悯 眼中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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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他眼中最宝贵。他看你为眼中的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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