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毗努伊勒的羊
图/Andie Wilkinson
1
从8月到10月,抑郁复发的3个月时间里,每一天的日子都是用来熬的。只是,熬出的大多是是绝望和苦毒,是眼泪和崩溃。
前段时间,我决定开始去做咨询,电话预约了之前做过咨询的机构,确定了第一次咨询的时间。
但在分享咨询的一些心路历程前,我想聊聊在此之前的一些挣扎。
回顾过来,其实应该说是双相情感障碍复发了(下文为了方便,简称为双相)。因为初期大多时间是在被黑暗笼罩,被自杀的想法控制,所以把它归结为抑郁。
何为双相?何为抑郁?生病的人很难跟身边的人解释清楚,而身边的人也大多被普及得不够。
虽然是再次复发,但是这一次我反而觉得自己变得更加脆弱了,身边的人也显得更加疲惫了。
在上一次心理咨询结束病情好转之前,妈妈存在的地方,就是山压倒过来的方向。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一直在逃避她,不愿跟她共处一个空间。
只要她一到我的房间里,我便逃去厕所或是其他地方。不愿拉开窗帘让光穿越进来的昏暗房间里,我已习惯着麻木地与黑暗相处,只是她的到来会使原本沉静的深渊涌动起来。
而我,承受不住那样的汹涌。实在是太过于窒息,仿佛一座巨大的高山在向我倾倒,仿佛所有能够呼吸的空气在那一瞬间都被停滞,找寻不到可以流通的管道。
在上一次接受咨询中,我采取咨询师的建议去跟妈妈委婉地表达她所带给我的压力。然而在真正开口之前,我犹豫了很久很久: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不知道该如何表示拒绝,同时也担心不经意间会对她造成伤害。
但是对于已经残碎不堪的自己而言,保护自己,是一件很重要的事。
记得那天午后,我坐在饭桌前扒饭,妈妈在清理灶台。她小心翼翼地问我最近咨询进展得怎么样,有没有感觉好一些?
“还不错,比之前好了点。”我回答道,同时也犹豫到要不要在这个时候说,“其实我生病很大一个原因是因为你给我的压力太大了。“
她很意外,似乎从来没想过这事还有她的因素:“我怎么给你压力了?”我看到她微红的双眼里渐渐浮现的委屈,但好在她忍住了,并且试着把气氛弄得轻松点。
于是我也用较为轻松的语气笑着说:“你整天说这说那的,把所有的期待都放在我身上,我能不被你压得喘不过气来吗?”
这么一说出来后,发现事情其实比想象中的要简单很多。因此这一次复发后决定要去心理咨询的时候,我也跟妈妈说:“这一次的复发也还有你给我压力的原因…..”
2
但是去做心理咨询这个决定,其实下得并不容易——和很多人一样,我抗拒看医生,一心只想着放弃。
起初的一个月里,从一开始,我便直接被死亡所击垮。巨大的压力让我想到的只有以死亡来解脱自己。
虽然自己也懂被死亡缠绕的痛苦,但我却无法以同理心去对待想要自杀的妈妈。她所患的疾病,需要人时刻看护着的疾病,让我看到了自己所能承担的有限。
其实需要看护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看护人的不到位,以及被看护者的不配合。
一直以来,我都觉得自己是个很自我的人,不愿意去照顾和考虑别人的感受。从小到大,妈妈都把期待和希望放在我身上。但是于我而言,她的期待是她的期待,我不愿意为她而活。
家,对于我而言,也只是一个“地方”而已。
因此,当某一日,这些期待和希望真实地唯有我才能去实现时,这些期待和希望逼得我不得不去完成时,我的情绪找不到抒发的出口。
它们被压抑得失去感知。
而整日徘徊在悬崖边缘的我,除了思索着何时跳下去才是最合适的,就是想着还有没有除此之外的其他结束方式能让死亡来得更加轻松一些。
你看,连在对死亡的渴望中,人都本能地想着选择最轻松最便捷的方式。
但又有哪一个真正渴望死亡的人是渴望死亡的呢?若不是找不到活着的出路,若不是被死亡攻击得丧失了回击的能力,谁会愿意就这样倒地不起呢?
我懂这样的痛苦,但是我却很难去安慰妈妈。然而即便如此,我还是需要这样去做。这就又增加了压向我的山的重量。
3
可能会有人说,为什么不找人分担啊,为什么不交托给比你更有力量的?
这个问题,我无法给出答案。
因为我的大脑自动跳过这一步,义无反顾地想要冲向死亡——如同飞蛾扑火。
我能明显地分辨出,这并非一般的情绪低落,我是再一次被抑郁这条黑狗抓住了。
它残忍地破坏我的精神机制,使我的大脑激素处于严重失衡,大脑神经递质处于失衡,而多巴胺水平的直线降低——亦让我丧失了体验快乐的能力。
我只能想到死亡,除了死亡,我无法思考其他与之对立的事物。单单这一点,就足以使本就绝望的我更加崩溃。
绝望。死亡。自杀。崩溃。
再崩溃无限的崩溃。绝望无限的绝望。
负向思维环绕着负向思维,不断,不断地反复恶性循环,最终看见迎接自己的只有一个死胡同。
我总说,抑郁症是一种让你丧失选择能力的疾病。大多时候,人都无法自主选择,只能任由控制。
因此,当身边有人劝我去看医生时,我除了拒绝还是拒绝。
做咨询或者是吃药,对当时的我来说,都不是最佳出路。
我问了一些也有过抑郁情绪或是正在抑郁中的人:“如果你们想要自杀,会跟你的牧者或是身边亲近的人说吗?“其实这个问题的最潜在意思是,你会向亲近的人求助吗?
有的人说会,但大部分的人的回答是不会。
对我而言,会不会是要是能不能让自己觉得安全。答案是“会”的人,基本上寻求的都是自己觉得安全,可以去信任的人。
而选择拒绝的人,原因各有各的难处,但结合起来的相同点却都是相近的。
4
我也曾跟属灵长辈求助过,但在他们看来,这样的想法来自于撒旦,做一个宣告的祈祷就好了。这样的结果使我后悔开口求助,因为对方的基本前设就错了,忽略我的挣扎和痛苦,直接把我推入了另外一个深渊。
也有一些人他们觉得,你身为被拣选的,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更何况你还专门去进深学习过。
如果我没有理解错误的话,他们这样想法的背后其实是在怀疑:如果你真是蒙恩的,你不应该有这样的想法。你有这样的想法,你可能不是真正属天的。
我也曾跟信任的亲人求助过,但是他们觉得:你想得太多了,想开点。又或者他们虽然想帮,但又接不住你的情绪,无措中的慌乱显然带给我另一层压力。
这也都使我后悔开口。为了保护自己,我后面选择再也不说了。
很多痛苦是说不出来的,但如果被说出来,那一定是承载了对方需要的勇气,只是这些勇气往往都得不到认可和理解。
正常的人不会有心理问题,不正常的人才有心理问题。这是藏在普遍思想里的谎言,也是最丑陋和无知的谎言。
我是一个很难建立起信任的人,一旦产生失望,即使我也能理解你背后的原因,但是对于那刻的我来说,伤口已经存在,再重建信任,就是一件极其困难的事情。
即便我选择了原谅和饶恕,但是否重建关系,却又是另外一件遥远的事。
我的人际关系说有广度也有一定的广度,说有深度也有一定的深度。但是当我真正处于这样的绝望中时,我却找不到一个可以接住我想要自杀心情的人。
我也曾打过自杀危机干预热线,但是拨打了3次,3次都是占线。所以后面我也不愿意再打了。
在死亡中原本看到的一线生机,在漫长的等待中因为绝望地再次被熄灭,所以在我的世界里,它再也不会成为生机了。
而再次复发,意味着这一切都更加简单,也更加复杂。
自己无法接受自己的反复,身边的也会疲惫这样的反复,然后自己再绝望身边人的疲惫。于是,这就又称为一个循环,最终也引向绝望和死亡。
我没有自杀成功,很大一部分成就要归功给木僵状态。虽然我维持的时间不是很长,但它往往就在我最渴望死亡的时候出现,令我无法动弹。
我没有力气去割腕。
没有力气去接水吞药。
没有力气跑到一个高处或是水边……
第一个是我做得最多的,但也是让我感到最无力的。好多次,我觉得自己使劲了全身力气,却也不见什么破口。
是刀太钝了吗?好像也不是,但那一刻的我,就是使不上力气。
我曾跟一个朋友说:真羡慕那些能够成功的人,因为对于我来说,死亡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有时候我也会崩溃,为什么自己连死的力量都不具备?
张进说:“抑郁是生命能量的流失。”在抑郁中最危险的人是具有力量自杀的人,而抑郁得严重到木僵状态的人,虽然严重,却不具备自杀的力量。
这使抑郁中的我崩溃,却也使清醒后的我感恩。
而最庆幸的应该就是,在躁狂当中的我,即处于最危险状况当中的我,不但很少会想到去执行死亡,反而选择去陪伴了想要自杀的姊妹。
起因有点简单也有点复杂。
后面她说:“把我写进你的故事里。”
我说:“我还没想好该叫你什么呢。”
其实名字并不是很重要,,但我想要留更多的空间给我们的故事。所以亲爱的,我们就放在下一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