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夕之际，人们总绕不开要讲论牛郎与织女的故事，银河上鹊桥相会，葡萄藤下窃听私语，自有一番滋味。然而这番滋味总让我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当我再读安徒生的童话《海的女儿》时（又译《人鱼公主》），我才发现这两个故事折射出完全不同的两种爱情观。
首先是爱的方式不一样。在牛郎与织女的故事里，牛郎是一个苦命的孩子，被哥嫂扫地出门，只有一头老牛相伴。在中国社会里，这样的男孩子十有八九要打光棍。但是，牛郎的婚姻有了一个重大转折点，这头老牛通灵性，祂知道仙女下凡洗澡，而且知道一旦拿走她们的衣服，就可以把她们留在人间。牛郎在老牛的帮助下偷窥正在洗澡的仙女，并偷偷拿走了织女的衣服，迫使织女留下。这个故事告诉我们爱的方式是夺取，是利己，为了自己的益处而枉顾他人。在这样的故事熏陶下的人，很难学会爱，只会一味的索取，要求对方来满足自己。
《海的女儿》则告诉我们另外一种爱的方式，海公主为了与王子在一起，用自己最动人的歌声交换了人的双腿，在海巫婆明确告知这会很痛苦后她仍然选择付出。海公主要承受的是如利刃剖开尾巴那样锥心的痛，并且这痛苦会伴随一生，在她走路和跳舞的时候都会疼痛不已。她为了王子愿意常常跳舞，疼痛难忍的时候，就站在海边，用冰凉的海水稍微麻木、缓解疼痛。
更难能可贵的是，海公主并不以自己的付出为筹码而要求王子什么或抱怨什么，至始至终我们看见的都是海公主在付出。这并非爱的卑微，而是真爱，因为真爱本身并不计较回报，爱是因为自己心中充满爱而满溢出来，是一种心甘情愿的举止。圣经说爱是不计算人的恶，这自然也包括不计算所爱之对象没有及时或如预期的回应。
其次是成全的事情不一样。牛郎用狡诈的方式留下了织女，并生了一双儿女，这其实是要成全自己，让自己有家室。为达此目的，可以偷衣服强留织女，可以越界人仙结合。虽然后来织女情愿，但牛郎的做法始终不光彩，也无法掩盖这种自我成全的私欲。
海公主虽然很想和王子在一起，但她并不自私，她看见王子遭遇风暴即将沉入海底，马上就要来到海王的地盘，但海公主知道这于王子而言是死亡，所以她奋力托住王子，将他救起。她得知王子即将和他所心爱的公主结婚后，并没有听从姐姐们的建议用刀刺入王子的心脏以自救，她反而是把刀扔进海里，情愿自己在晨光中化成泡沫。
爱是成全，成全对方，同时成全自己。这成全是在学会牺牲中逐渐完成的。如果一个人还不懂要为所爱的人而牺牲自己，那么他还不懂爱。懂得爱的人不是用各种方法驱使他人来满足自己的欲望，而是以牺牲自己来成全别人，而他自己在牺牲中，生命不断得到升华。
最后是对爱情的认知不一样。牛郎与织女的故事里，爱情成为了人的偶像，为了得到爱情可以无道德、跨界限，遇神杀神遇佛杀佛。《海的女儿》从表面看是在讲爱情，但另外一条主线是不灭的灵魂，这条主线才是安徒生着重要讲述的。海公主原来是没有不灭灵魂的，她们只有三百年的寿命，死后连供后人纪念的墓地都没有，彻底消失了。但祖母告诉海公主有一次获得不灭灵魂的机会，就是依靠外来的力量，成为一个人最爱的对象，并通过婚姻与他成为一体，分享他的灵魂。
可以说，海公主一直在努力要获得这个不灭的灵魂，她深深爱上王子，她的爱很单纯，以至于她愿意不断付出，甚至牺牲自己。这正说明了海公主拥有高贵的灵魂，她虽然最终没有得到爱情，但她在努力去爱的整个过程中，生命得到了升华。《海的女儿》的故事并没有停留在海公主爱情幻灭的时候，在王子结婚，海公主化成泡沫之后，故事仍然在继续，讲述海公主获得了不灭的灵魂，可谓是“丧失生命的得到了生命”。
这正是安徒生作为基督徒要表达的重点，爱情很美好，值得向往和追求，但爱情决不能成为人的偶像，不灭的灵魂、高贵的灵魂、纯洁的灵魂才是人更应该重视的。神赐下爱情，并非是要人在爱情中灭亡，而是要通过爱情让人的生命得到进一步的造就。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海的女儿》真的有其独到之处，安徒生没有让海公主得到爱情，而是让她在追寻爱情中得到灵魂，他以这种方式提醒读者不要以爱情为偶像，同时他也告诉人们，爱情应当使人的灵魂得益处，即使是如海公主一样最终未能走入婚姻（那是祖母认为的唯一获得不灭灵魂的方法，但海公主用自身经历显明未进入婚姻仍然有可能得到灵魂），人的灵魂仍然可以在追寻爱情的过程中获得升华。
因此，在七夕这个爱情被夸张、渲染的节日里，我想藉着《海的女儿》告诉所有的肢体：不管你现在的状态如何，单身也好，收获爱情也罢，这些都不是主要问题，问题是我们要从爱情（婚姻）的偶像当中走出来，在人生的每个阶段中去操练自己的生命，这样，结婚的与未婚的都一样获得了“婚姻”的意义（婚姻加引号除了指进入婚姻外，还指在追寻爱情、渴望婚姻的过程中，大家都得到操练）。不要忘了，天国里没有婚姻，只有一个个被成全的灵魂，这是我们的终极目标，也应当是我们人生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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