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业二十年，代理过各种叼钻古怪、险象环生的案子，经历过风雨如晦，也偶有人生的高光时刻。
这二十年，眼看着他人起高楼，也眼见着楼台塌。有些人，虽然权倾一时，一夜之间，却成为阶下囚。回顾这些人生，如果他们当初对律师好一点，或许他们的人生就会不同。
似乎有个不变的规律：有权力的人如何对待律师，他就会如何看待法律；他如何看待法律，法律也常常如何对待他。比如：薄、王、傅……
中国这二十年，法治从单薄，日渐走向丰满。
这次代理操科的案子，实在是我这个“好事之徒”的“惹是生非”。钱少、事多、麻烦大……
操科是个基督徒，据说：印刷了一些宗教内容的“东西”，有没有出售不知道。却因非法经营罪被郴州警方带走。当然，这一点点信息，也是道听途说，并不能确定。我既没有见到本人，也没有看到案卷……
接受代理，一方面，因为操科是我的弟兄，虽未曾谋面，但总是因云彩之上的缘故而惺惺相惜。另一方面，最近法律界正在声讨臭名昭著的“非法经营罪”。
非法经营罪被声讨的核心原因是：它有个兜底条款。叫做：“其他严重扰乱市场经济秩序的非法经营行为”。
具体啥是“严重扰乱市场经济秩序”？这是个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的话题。于是，常常被滥用。
比如：有一群人需要在周日唱歌，印了一些有歌词、歌谱的本子，收了每人印刷本子的成本费，这个罪就“成立了”。
荒唐吧？但真有这个案例。扰乱了什么市场秩序呢？大概扰乱的只是一些人的心灵秩序……
当法律被权力裹挟的时候，吃饺子不蘸醋，在有些人眼里，就扰乱了秩序。小流氓看到爱因斯坦的桌子，也一定认为秩序乱了。当然，还需要小流氓肘子上有个红袖箍才管用。否则，小流氓就是小流氓……
邓公提出搞市场经济，已经快五十年了，思想都写进宪法了。但这“非法经营罪”就像市场经济的毒瘤一样存在，不仅没有割掉，还时不时露出来展览。看上去艳若桃李，一个小针就可以让它流出脓疮。
说到这里，我还必须承认：操科是否构成犯罪，我确实不知道。
我折腾了十几天，在郴州看守所来来回回几十次，还没见到操科人影……
二十年前，我刚执业的时候，有一种流行的说法：刑事律师有三难，会见难、阅卷难、取证难。
而如今，老三难，已经不是刑事律师的普遍困扰。这些当年很艰难的事情，如今已经可以轻松实现。中国的法治，虽然有时衣衫褴褛，但也日渐体面。而湖南郴州这次，是要回光返照？
老三难的问题真的又难住我了。
郴州看守所也没说不让我见，但每次我去见的时候，看守所都说：有警察在提审……
我发扬愚公移山的蠢驴精神。今天提审，明天来，明天提审，后天来……。可惜，每天来都有警察提审。
我又发扬笨鸟精神。早起，晚睡。我排队第一名，最后一个走。反正警察和律师在一个窗口办理，只要我排第一个，总该轮到我了吧。但，还是有警察提审……
就这么来来回回，我和我的小伙伴折腾了十几天。
看来，不管是驴是鸟，都打不过人家当家的叉杆儿。
难道警察睡在里面了？
跑到二楼找了他们领导，领导说：核实了，有警察提审……
好吧，我确实幼稚了。
常有人阿谀我，说我是什么什么大律师。我当时肯定也当真了，我还经常被请去讲课，传授什么“武功秘籍”……。
现在想想都汗颜。连会见这么简单的活，人家略施小计，就可以把我们折腾得死去活来。北京到湖南郴州，来回几趟，银子没少花，连个人影都没见到。
律师界还总是争论：什么技术派、死磕派、维权派……在强大的公权力面前，感觉自己就是一个屁派。想想都觉得像个笑话。
十几天没见到人还不算奇怪，更让人惊讶的是：操科媳妇昨天接到了操科的视频微信，而且是通过警察的微信。核心内容就是：告诉他媳妇，自己不麻烦张凯律师了，自己要委托一个法律援助律师。
看看人家警察“为人民服务”的精神多感人，让操科见不到自己的律师，还免费为他雇用一个律师……
只是，看守所进门要求所有人的手机存在前台。我看到，警察的手机也是存在那里的。操科怎么拿到警察手机的呢？
这事也细思极恐。一个人一个月没有音信，忽然用带走他的人的电话和家人联系。告诉家人，不要派人找我，我在这里挺好的……
这情节，怎么和最近一部很火的电影好像啊……
什么情况下，他才会这样呢？
当然，作为律师，虽然水平不行，但还算是负责。我和我的小伙伴也做了一些小事。
1、给郴州公安发了律师函。
2、律师函抄送了十几个部门，包括湖南省检察院、湖南省公安厅等。
3、通报了北京市律师协会。
4、给驻所检察官通报，要求立案监督。
5、给郴州检察院提交控告材料。
6、自费购买了一本《习近平法治思想学习问答》，准备邮寄给郴州公安局局长，邀请他一起学习一下习总书记的“新时代全面依法治国”。如果这本书他学不好，我就继续给他邮寄宪法、刑诉法……
就是要告诉他，落实全面依法治国，张凯律师是认真的。
写这文章的目的也很简单，我实在才疏学浅，四六不通。会见不成实在为难我。
哪位可以给我出出主意，这种情况，我应该怎么办？把你的建议写在后面的留言处，只要不违反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我都会放出来。
三天内，点赞最多的留言，我请你喝苏格兰单一麦芽威士忌。苏格兰这地孕育了伟大的普通法。
而这酒，也如同法治一样，因为古老而变得美好。每一个酒分子需要在时间的罐子里，碰撞、抗争、坚持、等待。杂质与败坏终究因为时间的久远，日渐失去力量，最后酒味才变得沁人心脾。
当然我们还要配上湖南郴州的菜……
张凯律师于2023年9月1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