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圈伊始,就有很多老家长告诫我们,三年级是“鬼门关”。但是作为(PEP-3评估九个中度唯一一个轻度还是精细的)中等程度孩子的家长,我们当时忙于教导孩子的语言和理解,对于孩子能否上幼儿园还是未知,更不敢奢望他能上普校,所以在孩子小学三年级的时候将会发生什么,我们好像没有过多的关注。
六年过去了,孩子从只能说一个字到能说长句子,能理解复杂的语句,能分辨集体指令中的区辨指令,能看懂言情电影、电视剧,包括独立上学,几乎不和同学发生矛盾冲突,老师也几乎不再向我告状,一切仿佛做了一个梦,我们终于来到老家长说过的这道“鬼门关”面前。
认真读完三年级的语文书,我知道了这是多么痛的领悟了。
大多数自闭症孩子的语言和智商都有一定的缺陷,也有少数语言、智商没有问题的,但他们会存在能说话不会说话,能做事但做不对事的情况,由此困扰自己的一生。因为他们缺乏换位思考、非语言沟通的能力,缺乏从言行中间捕捉感情和信息的能力。
而普校的教材针对的是天然具备换位思考等能力的NT,所以从三年级开始,谱系孩子擅长的死记硬背就无法应对。
比如,三年级(上)的语文,第25课《灰雀》。故事内容非常简单,列宁散步的时候非常喜欢看树林里的灰雀,某天看不到了,问小男孩看到了吗?小男孩非常羞愧但又不敢承认自己抓了它,列宁看出来但没有揭穿,小男孩告诉列宁,灰雀一定会回来,第二天列宁果然又看到了灰雀。
课后老师对孩子的要求:
1、分角色朗读课文,读出对话的语气。
2、默读课文,想一想,列宁和小男孩在对话的时候,他们各自心里想的是什么?
3、从哪里能看出列宁和小男孩喜爱灰雀?找出相关语句读一读,然后和同学交流。
这三条几乎“精准打击”到了谱系孩子的所有痛点:
第一条:非语言沟通是通过语气、语调、重音位置、音量、表情、眼神、肢体语言等表达言外之意,比如,“我没说你偷我钱”这句话,仅仅七个字,重音落在不同的位置,就是七种不同的意思,对于谱系孩子而言,如果要理解这句话就非常困难。难以揣摩别人的语气,自然也就不能模仿别人的语气读课文。
第二条:揣摩人心。如果非语言沟通可以通过努力教导还有进步的空间,那么换位思考对于谱系孩子而言会更加困难,需要根据剧情代入角色,模仿言行才可以。
第三条:要从言行分析情感,如何用语言和行动表达情感,反之为了表达某种情感应该采取何种言行。比如,把好吃的菜摆放在靠近孩子的位置,表达了什么?遇到可能存在危险,挺身向前、把孩子掩护在身后是什么意思?在别人下车时候,用手搭在别人的头顶表达了什么?眼中含笑地把好吃的分一半给别人,是什么意思?一切尽在不言中,但这些却是谱系孩子的痛点。
因为网课的缘故,让我可以有机会听到孩子这节课的集体讨论环节,包括母语是维语、哈语的少数民族的孩子,他们几乎都可以准确把握人物的内心活动,甚至还能理解:小男孩不敢承认是因为什么,而列宁知道原因为什么不揭穿他,小男孩知道列宁知道他做了错事儿,但是故意没有揭穿他,给自己留了面子,所以自己通过语气和肢体语言表情表现出足够的愧疚,同时下定决心,马上改正,这就是实打实的差距,谱系孩子即使抱着课本解读、全部背诵,也达不到普通孩子灵活自如的天生技能。
再比如,语文园地(一)里面,《猜猜他是谁?》要求孩子们描述一个同学的外貌、脾气、喜好等特征,让大家猜测。这个似乎和猜谜语差不多,但是更倾向于对心智的考验。因为猜物品不得罪人啊!NT在做这样的题目时,除了语言组织等能力,最重要的是权衡,权衡自己和被描述对象的关系,再决定措辞,可以说到哪一方面,能开什么玩笑,才不惹人生气。
同样描述一个胖乎乎的、开朗幽默的男生和一个胖乎乎、内向的女生能一样吗?因为措辞不当,导致女生哭了怎么办?不是很熟悉的同学,言辞不当,别人生气了怎么办?能不能描述别人的生理缺陷?这对于NT而言,只是电光火石一瞬间的思虑。而作为家长的我们,即使陪坐在谱系孩子的一旁,仅仅向孩子解说都需要几分钟,而且还不一定能说清楚,更不要指望让孩子能够理解这些心眼了。
很多课文的课后练习都要求:角色扮演;体会角色心理活动;描述感受等等。还有根据几个片段词语自行想象一个有趣的故事;推测事情的发展;猜想可能的结果;改写、续写多种故事结局;每种结局表达了什么情感、主题和中心思想等等。三年级开始背诵的要求也高了很多,一次三首古诗,一次三个自然段,甚至全文背诵一些散文名家的作品。
同时三年级对作文要求的字数、书写以及词汇、语句、句型也有了很大提高,钢笔书写要求错误少,字体工整,卷面整洁,而大多数谱系孩子的书写因为本身的障碍,真的是惨不忍睹。
有一部分阿斯伯格类的高功能孩子,因为阅读量特别大,记忆力特别好,他们会使用非常华丽的辞藻,但是词藻的运用和NT是不一样的,有机械化的感觉,好像一种生硬的堆砌感,因为他们是从字面意思理解文字。在一些问答APP里长期活跃着一群成年阿斯伯格患者,从他们的文章就可以判断他们是阿斯,因为文字总有些和NT不一样的“味道”。
再比如,《一个粗瓷大碗》,首先要理解赵一曼为什么总是“丢”碗,这是从行动理解感情的部分。最后有句话:据后来“侦察”,这个粗瓷大碗已经成了七班的菜盆了。这个“侦察”为什么要用引号?日常生活中,很多人都使用此类幽默,NT会笑得前仰后合,而谱系的孩子却一脸懵懂,只能理解字面意思。
比如,“你们啊,简直是一丘之貉!“,这句话可以对什么人说,不能对什么人说,可以用什么样的语气,什么样的眼神,什么样的肢体语言,表达的方式不同会呈现出完全不同的情绪和意思。这就足够烧脑了,当然烧的是谱系孩子的,用对了烘托气氛,用错了得罪一堆人。只是一句话的变化就有很多种,记忆力好、死记硬背,能背多少呢?
再比如,三年级(下)语文园地《春游去哪里玩》《该不该实行班干部轮流制》这类集体协商的课题。此情此景,就要“勾心斗角”,找出理由说服他人,如何否定他人意见,如何拉拢别人支持自己,必要时候做出妥协,交换利益等等。
同样的,读懂寓言的含义,发挥想象力写出一个自己想表达主题的寓言故事;为他人起绰号,如何奇思妙想、与众不同、让别人拍案叫绝又不得罪被起绰号的对象。
还有复述故事,这涉及了主要和次要的区分以及转换语句,掌握节奏语气、语调等各种技巧,这是三年级语文对于孩子们的普遍要求,而对于谱系孩子却非常困难,这就是为什么一二年级很多学习拔尖的谱系孩子,到了三年级开始跟不上,成绩越来越差,因为语文跟不上,理解应用题困难,数学成绩也出现滑坡。
诚然,三年级对于谱系和NT都是一道分水岭,NT也有一部分孩子跟不上学业,但是他们跟不上的部分却不是这些发散思维的内容,而且NT大多数可以接受自己的角色定位。如同小区内一群孩子在一起玩,他们很快就能分清自己在小团体里的角色,无论是大王、狼大人、熊教头或者小妖。NT能很快认识到自己的能力边界,并且按照适合的人设进行扮演,而谱系孩子就未必了。很多高智商的孩子其实不是完全跟不上学习,只是因为不是第一、没得满分而爆发情绪行为问题,甚至因此退学、休学的不在少数。
能跟上学习的孩子首先智商要足够,国内NT的平均智商在90到110之间,聪明的孩子一百二三十,甚至有北京的家长告诉我,一些班级孩子的智测全都超过120。所以对于智商不足的孩子,一开始就不要逼迫学习,按照能力教导和学习,有条件的办理智力残疾证,以便于可以随时办理随班就读,老师、家长和孩子三方面的压力都小。高功能孩子不能以成为三好学生、学业一百分、成为班干部作为硬性指标,“未虑胜先虑败“”,如果三年级或者初中以后跟不上怎么办?不要去赌自己的孩子一定会一直名列前茅。
另外,谱系孩子因为配合度的问题,智测往往不准,这也是我建议孩子只要确诊马上就办理智力残疾证的原因。孩子通过康复干预,服从配合度提高,智力测试精准后,就无法办理智力残疾证,只能办理精神残疾证,这样就会非常麻烦。
对于谱系的孩子,情绪自控,生活自理才是最重要的。学习跟不上但能够情绪稳定,可以安安静静地坐在教室完成九年义务教育,而学习再好但是有情绪的孩子在普校根本待不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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