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Zi拍同吟】以琳：从约瑟被卖后关于犹大与他玛的叙述 看《圣经》的文学之美

最近又有弟兄说到自己没有通读过《圣经》，于是想起曾经一直在教会致力于推动《圣经》通读时所遇到的困难，大家普遍觉得《旧约》太难读，很不容易坚持下去，强烈的故事性往往让人无法理解上帝通过故事所要传达的属灵信息，而对于故事本身，也都是看了热闹而已，无法体会作为最美的文学文本的《圣经》，它的文学之美究竟体现在哪里，尤其是在叙事文学中。

于是翻出这篇2008年的旧作，通过解读一个典型的叙事文学文本，一窥罗伯特·艾尔特的作品——《圣经的叙事艺术》（The Art of Biblical Narrative,1981)。他在《圣经》许多貌似杂乱的叙述中寻求潜在的联系和规律，并用新批评的细读文本手段阐释了许多精彩篇章。

对《圣经》的文学性展开研究的第一人是犹太学者艾里克·俄尔巴哈，著有划时代意义的文学评论专著《模仿，西方文学中对现实的表现》。后来还有以色列特拉维夫大学诗学和比较文学教授梅厄·斯滕伯格，著有《圣经的叙事诗学：意识形态文学和解读的戏剧性》；加拿大文学教授和评论家诺斯洛普·弗莱，著有《伟大的代码：<圣经>与文学》；叙事学学者米柯·巴尔，著有《死亡和相反的对称：士师卷里的对应政治》；马里兰大学教授苏珊·韩德尔曼，著有《杀死摩西的人：现代文学理论中出现的犹太教士解读影响》等等，如有兴趣可以一读，应该对认识和理解《圣经》的文学性以及所传达的属灵信息有一定的帮助。

另外也强烈建议系统学习一下基督教伦理学，“国际灵风合作伙伴组织”的国际事工主管、印度普纳联合圣经神学院教授、英国人莱特所著的《基督教旧约伦理学》，与美国杜克大学神学院院长及新约教授海斯所著的《基督教新约伦理学》，可以一读。

                              以琳

犹大与他玛（犹大长子珥的妻子）的故事被夹置在约瑟故事中。作者在叙述完约瑟被哥哥们卖到埃及之后，调头回来拣起看似毫无关联的犹大与他玛的故事，叙述完后再返回去接着讲约瑟在埃及的遭遇，对这个故事奇怪的位置，《圣经的叙事艺术》一书的作者艾尔特认为，这种布局证明了《圣经》作者通过设计精致、颇具匠心的前后呼应，使《圣经》叙事在“提示性的关联中形成一个整体”。

犹大是拉班偷梁换柱塞给雅各的妻子利亚所生，在兄弟中排行第四。约瑟是雅各所爱的妻子拉结所生的长子，兄弟中排行十一。约瑟因为老父亲的格外疼爱和自己的恃宠而骄使兄弟们都忌恨他，在一次他遵父亲吩咐查看哥哥们牧羊中的平安时，遭哥哥们谋害被卖到埃及，这个主意便是犹大出的。后来兄弟们便杀羊涂血在父亲为约瑟缝制的彩衣上，骗父亲说约瑟被野兽吃掉了。就在约瑟生死不明的关键时刻，作者却笔锋一转，开始讲述犹大与他玛的故事，迅速地交代了犹大在短期内失去两个儿子珥和俄南的事。这种方式与其说是在制造悬念不如说它形成了一种对比，约瑟的假死与犹大两个儿子的真死之间的对比。在这里，我们反讽似的看到作者如何详尽地描写雅各对约瑟之死表现出来的极度哀伤，而对失去两个儿子的犹大，作者只是三言两语地一笔带过，没有点滴有关犹大伤心的描写，难道犹大真的就不伤心吗？这里可能有两种情况：一是《圣经》叙事的意识形态决定其繁与简，犹大和他玛的故事只是交代家族血脉的延续问题，因此背景无须赘述。二是这种繁简起到了刻画人物的效果，表现出犹大是一个实用而冷酷的人，同时也突显出雅各对约瑟的深爱之情。另一个可比之处是，两个故事的欺骗得以实现都通过衣裳、羊；在第一个故事中，犹大是带领弟兄们欺骗父亲的人，而在第二个故事中，犹大成了被自己儿媳妇欺骗的父亲，这种关联似乎暗示我们，犹大和他玛的故事实际是在讲述欺骗者被欺骗。因此，艾尔特认为，这种隐藏的关联编织了文学性极强的《圣经》叙事。

在查看了犹大与他玛故事与约瑟故事的有机关联后，艾尔特又精彩地解读了这个故事在加强人物塑造和突出主题内容上的独特之处。

犹大的故事始于他离开众兄弟，独自到迦南娶妻生子，独立生活，这呼应于约瑟离开父兄独自下到埃及，只不过前者是自由人的选择，后者则是被强迫卖到异乡。作者似乎通过这种类比的叙事结构暗示他们在以色列家族史上的地位有相似之处：约瑟非长子，却统领了整个雅各家族；犹大也非长子，他却成为后代大卫王和耶稣的肉身祖先。其实这种幼子取代长子的现象似乎在《圣经·旧约》叙事中成为铁一般的规律。在细读犹大与他玛的故事时，我们发现他玛的心理同样没有得到表达，但就在这样简约的叙述中却特别强调性地给他玛加上了犹大“儿媳妇”的定语，作者通过重复犹大和他玛的公媳关系提示读者：犹大对他玛是负有法律责任的，按照以色列的规矩，他有责任在儿子当中为他玛找个丈夫，来生子接续家族血脉。但在犹大的三子示拉已经长大，他玛也在娘家呆了很久以后，犹大却没有兑现他对他玛当年的承诺。而对于以色列女子来说，为夫家生子是她们来到这个世界最重要的使命，甚至是唯一的生活意义。就在这种故事发展停滞的状态下，有关他玛的叙述却来了一个180度的大转弯，叙述节奏放慢下来，以便让读者对接下来他玛的表现和行为做好思想准备。他玛的行为是出人意料的，她一改以前的顺服，勇敢地用计谋来改变自己的命运，而且取得了成功。在对他玛这一段的行为描写中，《圣经》作者一改简约的风格，着墨颇多，尤其是对亚杜兰人送羊羔取回信物时的描述，其中两次重复“这里没有妓女”，巧妙地运用重复手段，体现了叙述所要表达的他玛不是妓女的道德判断。而他玛竟生下了双胞男孩，而次子法勒斯的后人中有了耶西，大卫王就出自耶西。他玛不但完成了为夫家续后的心愿，而且是双倍地完成了任务。

两个有关欺骗与被骗的故事形成了精彩的对仗结构，大大地增加了《圣经》文本的深度和美学效果。

然而，这种精彩的文学深度后面，似乎有一个《圣经》伦理学的问题，更是我们今天的读者要面对的难度。他玛欺骗公公生下后嗣，在今天的伦理观念来看，简直就是乱伦，但上帝为什么却以正面的形象来刻画他玛？这也是解读很多旧约故事所遇到的困难。

说到《圣经》伦理学，离不开三个考量角度：神学角度、社会角度和经济角度。在神学的角度，上帝判断一件事的善与恶，更多的在察看动机，而人的有限性决定了人类是很难看清一种行为后面的动机的，更多的则是看结果。然而，再纯良的动机也无法掩盖罪，只是，上帝是那位在我们的软弱上显得完全的上帝，耶稣的家谱中不仅有犯罪的犹大、他玛，更有妓女喇合。这位上帝憎恶罪恶，但也怜悯罪人，祂在人类有限的良善上赐恩典、施拯救。在社会角度的层面，当时的民族文化背景是不能被忽略的，这就如同法律法规不能超前追溯是一个道理，它只能“自制定之日起执行”，不可能以它为凭据追究制定之日之前的行为。所以还须记得，《圣经》也是一部历史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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