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再一次把她迷糊的视线朝王子望了一眼,然后就从船上跳到海里,她觉得她的身躯在融化成泡沫。
现在太阳从海里升起来了。阳光柔和地、温暖地照在冰冷的泡沫上,因此小人鱼并没有感觉到灭亡……
这段日子里，我和我的学生们一直在《海的女儿》那美丽奇幻的世界里旅游。多日反复阅读安徒生这仿佛踩在尖刀上写下的文字，任谁的心都会被这凄美的故事来回撕扯。 我也是如此，每读一遍，我的心就有所感受，每一次的感受也都大不相同。
因此，我写下这篇文章，纪念在世间我灵魂被触动的时刻，留下这些文字，或许有所意义。
安徒生出身于贫困的家庭，他长相略丑，一生流离。鲜有人知道，这位写下无数憧憬真理、善良、美丽爱情的作家，却从没有得到过属于自己的爱情，一生未婚。他把心中那最美的向往撰成一篇篇绝美的童话，呼唤人们追求真善美的事物，而自己一辈子却很少有真正幸福的时刻。
据说《海的女儿》是安徒生以自己的以此感情为原型写下的童话。安徒生一生中追求过很多人，甚至包括他的好朋友爱德华，但是每一次的追求最终都化为了悲伤。有关于这爱情故事的原型，一般有两种说法：一种是安徒生深爱的姑娘海难去世，他在思念和悲痛中写下这篇童话；一种是安徒生追求好友爱德华，同性的爱慕被爱德华拒绝，因此他在难过中写下这篇童话。不过，不管是那种，安徒生都是以自己为原型结合民间神话“水仙子”描绘出小人鱼公主，我想这是没有争议的。
我想正是因为他自己在追求爱情中遭受那么多创伤，才使得安徒生能写下那为爱奋不顾身让人流泪的小美人鱼，在爱情中的失利也使得安徒生把目光渐渐从人世间的爱恨情仇中挪移，仰望那更高的事物……
一、爱情与永恒呼唤我们离开自己的世界
也许你曾经坐在沙滩上，眺望着海天连接的那条线。也许你也会像安徒生一样，幻想那海面之下是一个奇幻美丽的国度——亚特兰蒂斯。
在海的远外,水是那么蓝,像最美丽的矢车菊的花瓣,同时又是那么清,像最明亮的玻璃。然而它又是那么深,深得任何锚链都达不到底。要想从海底一直达到水面,必须有许多许多教堂尖塔,一个接一个地联起来才成。海底的人就住在这下面。
不过你千万不要以为那儿只是一片铺满了白砂的海底。不是的。那儿还生长着最奇异的树木和植物。它们的枝干和叶子是那么柔软,只要水轻微地流动一下,它们就摇动起来,好像活的一样。所有的大鱼小鱼在这些枝子中间游来游去,就像天空的飞鸟。海里最深的地方是海王宫殿所在的处所。它的墙是用珊瑚砌成的,尖顶的高窗子是用最亮的琥珀造成的;不过屋顶上却铺着黑色的蚌壳,它们随着水的流动可以自动开合。这是怪好看的,因为每个蚌壳里面含有亮晶晶的珍珠。随便哪一颗珍珠都可以成为皇后帽子上最主要的装饰品。
小美人鱼生活在这么一个美丽的世界里，但是她却对海洋之外的陆地世界充满好奇。当她十五岁的时候，她被允许游到海面上，就是在那一天，她对一个王子一见钟情。
当她把头伸出海面的时候,太阳已经下落了,可是所有的云块仍然像玫瑰花和黄金似地发着光;同时,在淡红色的天上,太白星已经在美丽地、光亮地眨着眼睛。空气是温和的、新鲜的。海非常平静。那儿停着一艘有三根桅杆的大船。船上只挂了一张帆,因为没有一丝儿风在吹动。水手们都坐在炉桅索的周围和帆桁上。
空中有音乐、也有歌声。天色越来越暗,各种各样的灯笼一齐亮起来了。它们看起来就像飘在空中的世界各国的国旗。小人鱼一直向船舱的窗口游去。每当海浪把她托起来的时候,她可以透过像镜子一样发亮的窗玻璃,看见里面站着许多服装华丽的男人;但他们之中最美的是那个有一对大黑眼珠的王子;他的年纪无疑只不过十六岁。今天是他的生日,正因为这个缘故,今天才显得这样热闹。
那天是王子的生日庆典，可是他们却不幸遭遇了风暴，整个船被破坏，王子也掉入了水中。幸运的是，小美人鱼的视线一直没有离开过王子，当王子遇难的时候，她奋不顾身地救起了昏迷的王子，并把他送到了岸边。可是，苏醒过来的王子却不知道是小美人鱼公主救了他的生命，他对所有人都表示了感激，唯独没有小美人鱼公主。
回到海底后的小美人鱼因为爱情而魂不守舍，虽然在海底世界生活的很自在，她美丽的歌喉也让所有的海洋生物都羡慕，可是她始终藏有心事。她想和王子在一起，去到陆地上生活，可是她是一只人鱼，没有丝毫的办法。她多次在夜晚去到岸上，看见人们可以在广阔的海面和陆地上生活时，她对人类产生了极大的好奇，又生出了想要和他们生活在一起的念头。
外祖母告诉了小人鱼人类和人鱼本质上的区别，那就是人类虽然生命短暂，却拥有一个不灭的灵魂；人鱼虽然能活三百多岁，但是却没有一个不灭的灵魂。当小美人鱼问说人鱼如何才能够获得一个不灭的灵魂，永远看见这美丽的世界时。外祖母告诉了她唯一的办法，那就是得到一个人类的爱情，超越父母和兄弟姐妹的爱情，当另一个人愿意把全部的思想和爱情都放在她身上的时候，她就会拥有一个不灭的灵魂。
于是小美人鱼内心就生出了对不灭灵魂和爱情的渴望，为此，海底世界里一切的风景都失去了滋味，三百年漫长的生命也失去了价值。在安徒生的笔下，爱情呼唤着小人鱼公主，去往一个陌生的世界——陆地。
二、爱情让我们甘愿付出一切，并忘记痛苦
为了能够像人类一样走路，小美人鱼和海底的女巫做了笔交易，她付出了自己绝美的歌喉，以及在海底的生活，换取了一瓶药水。喝下它，人鱼的鱼尾就会变成两条和人一样的腿，但是每走一步却都像是踩在刀尖上一样痛。
然而这一切对于小美人鱼公主来说，却并不重要。她在王子的宫殿前喝下了瓶药剂，虽然立刻因为药剂的副作用昏死过去，但是当她醒来时，王子正站在她面前，用乌黑的眼睛看她时，这一切好像不那么重要了。王子将赤身裸体的人鱼公主看作是一个无家可归的孤儿，收留她住在王宫里。
有时候，爱情是一曲很无奈的悲歌，深爱者在无声中为被爱者付出了很多，然而被爱者却对此毫不领情。小美人鱼为了王子已经付出了自己的所有，仅仅是为了能够靠近王子，她就已经失去了自己最骄傲的歌声。她救了王子，王子对此却一无所知，还以为救他的女子另有其人。她也不能开口倾诉自己内心中的爱意，每天还要在行走中忍受刀尖刺痛。
“啊!他却不知道我救了他的生命!”小人鱼想。“我把他从海里托起来,送到神庙所在的一块树林里,我坐在泡沫后面,窥望是不是有人会来。我看到那个美丽的姑娘——他爱她胜于爱我。”这时小人鱼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她哭不出声来。“那个姑娘是属于那个神庙的——他曾说过。她永不会走向这个人间的世界里来——他们永不会见面了。我是跟他在一起,每天看到他的。我要照看他,热爱他,对他献出我的生命!”
小美人鱼无声地、不求回报地、热烈地、忍受痛苦地、背井离乡地、深深地爱着王子以至于忘却了自己的一切……
三、爱是不求自己的益处。
王子要和邻国的公主结婚了。
小人鱼迫切地想看看她的美貌。她不得不承认她的美了,她从来没有见过比她更美的形体。她的皮肤是那么细嫩、洁白;在她黑长的睫毛后面是一对微笑的、忠实的、深蓝色的眼珠。
“就是你!”王子说,“当我像一具死尸似的躺在岸上的时候,救活我的就是你!”于是他把这位羞答答的新嫁娘紧紧地抱在自己的怀里。“啊,我太幸福了!”他对小人鱼说。“我从来不敢希望的最好的东西,现在终于成为事实了。你会为我的幸福高兴吧,因为你是一切人中最喜欢我的一个人了!”
小人鱼把他的手吻了一下。她觉得她的心在碎裂。他举行婚礼后的头一个早晨就会带给她毁灭,就会使她变成海上的泡沫。
教堂的钟声都响起来了,传令人骑着马在街上宣布订婚的喜讯。每一个祭台上,芬芳的油脂在贵重的银灯里燃烧。祭司们挥着香炉,新郎和新娘互相挽着手来接受主教的祝福。小人鱼这时穿着丝绸,戴着金饰,托着新嫁娘的披纱,可是她的耳朵听不见这欢乐的音乐,她的眼睛看不见这神圣的仪式。她想起了她要灭亡的晚上,和她在这世界上已经失掉了的一切东西。
婚礼就举行在船上，眼前他人所有的欢乐都不比小美人鱼的痛苦之深。她和水手们一起跳起舞，她飞快地旋转起来，脚下的疼痛她毫无知觉，因为她的心更痛。等到黎明到来，她所舍弃的一切都将毫无意义，她所追求的爱情、永恒的灵魂、陆地的生活都将化为泡沫。
她知道这是她看到他的最后一晚——为了他,她离开了她的族人和家庭,她交出了她的美丽的声音,她每天忍受着没有止境的苦痛,然而他却一点儿也不知道。这是她能和他在一起呼吸同样空气的最后一晚,这是她能看到深沉的海和布满了星星的天空的最后一晚。同时一个没有思想和梦境的永恒的夜却在等待着她——没有灵魂、而且也得不到一个灵魂的她。一直到半夜以后,船上的一切还是欢乐和愉快的。她笑着,舞着,但是她心中怀着死的思想。王子吻着自己的美丽的新嫁娘,抚弄着她的乌亮的头发。他们手挽着手到那华丽的帐篷里去休息。
船上现在很安静了。只有舵手站在舵旁,小人鱼把她洁白的手臂倚在舷墙上,向东方凝望,等待着晨曦的出现——她知道,头一道太阳光就会叫她灭亡。
小美人鱼爱的无怨无悔，虽然她要面临的结局是失去一切，包括她自己的生命。没有对新娘的嫉妒和勾心斗角，更没有报复和疯狂的举动。善良的小美人鱼主动选择承受所有的痛苦和代价，哪怕鲜有人知晓这件事情。
当她的姐姐们在太阳来临之前，交给她一把匕首。那是她们从巫婆那里换来的，只要小美人鱼在天亮之前把匕首刺入王子的心，那么她就会变回人鱼，继续在海洋里生活。
然而小美人鱼却没有选择伤害别人，哪怕要承受死亡的代价。小美人鱼的爱超越了人世间男女之间的爱情，她宁愿舍弃生命化为虚无的泡沫，也不愿意伤害王子的一切。
还记得小美人鱼为什么来到陆地上吗？并非仅仅是因为对王子的爱情，虽然她曾经无数次在夜里凝望他的身影，但是她却没有抛弃一切去到岸上；而当她听外祖母说人类可以拥有一个不灭的灵魂时，她才开始热切地渴望去到岸上。
小美人鱼的爱不能够仅仅理解成为一种所谓的“纯爱”，爱情固然美妙，但是小人鱼更看重的是那在永恒之中存立的灵魂。对于永恒来说，三百年的生命也不过一瞬之间，今生今世的爱情也不过是转瞬即逝的事物。因此，不管是杀死王子回到三百年的生命，还是采用如何的方式来挽回损失，这都不是小人鱼在乎的事情。对王子的爱让她内心痛苦万分，但是对永恒的爱却让她可以接受一切损失，也不愿意为着自己的利益去嫉妒或是伤害别人。
如果我们单单理解小美人鱼是一个纯粹的恋爱脑、一个愚蠢的女孩，这都是不恰当的。她甘愿化为泡沫的原因是因为她是那样渴望一个不灭的灵魂，当她无法得到时，仇恨或嫉妒毫无意义，因为不论是在陆地上的爱情还是在海洋里三百年的生命，都失去了意义。这种觉悟也许是对永恒地渴望带来的，让小美人鱼更加高尚和伟大，让世间一切都显得如此淡然。他对新娘无怨无仇，对王子无怨无悔。
小美人鱼的选择也不仅仅是出于一种绝望的麻木，相反，在意识到自己即将化为虚无时，她的心中却有对永恒灵魂和对王子的无限眷恋。在陆地生活的结局中，小美人鱼虽然没有赢得爱情，但是却活出了一种更为高尚和神圣的爱。正是因此，小美人鱼在结局也没有消亡。
故事超越的部分也就此展开，“海的女儿”渴望爱情；“陆地之女”为爱牺牲，但这些都不是小美人鱼最美最超越的样子——“天空之女”才是这童话中小美人鱼最超越的形象。这难道不是安徒生在心碎和眷恋中，写下自己对永恒的热望吗？
所以，更精彩的还在后面 ……
未完待续
图：网络
文：Loukas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