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心陪伴丨第六篇：婚姻不花俏，陪伴为主要

都说少年夫妻老来伴，现代人找伴的地方和方式多了，于是很多人不再把结婚当成老年有伴的唯一途径。甚至，在离婚率和猝死率都上升的时代里，婚姻路上一起上车，中途下车的却很多，那盟约，似乎也不保证一路到底。

这年头，对婚姻有渴望的人少了很多，却有人仍相信婚姻是爱情的果实；也有人希望透过婚姻拥有家庭、儿女；更有人期待婚姻中双方能互补软弱，需要时有商有量，还可以理所当然地差遣、求助。

在诸多婚姻的好处里，我越来越少听到一个父母祖父母那一代常常挂在嘴边的重要理由：有个伴儿。

仿佛现代人不认为婚姻的重要主题之一是陪伴。

王爷爷和王婆婆的婚姻若戴上今日的眼镜，勉强只能说是一件千疮百孔的衣服，穿在外面见不了人，穿在里面避不了寒。

那个年代没有离婚这种事，没交往过的人，拜过堂就是一辈子。就算你不懂一辈子到底有多长，也是一辈子。

他们的起步原是穷小子攀上富家女，王婆婆的父亲吴老爹跨越当年门当户对的民风，相信眼前的年轻人聪明、有生意头脑，这才是更长久的财富。吴老爹看对了一半，女婿的确有从商的才干，把王婆婆的嫁妆拿来创业，从一人小店变成了一个家族事业。

不过吴老爹没看到的另一半，是王爷爷拈花惹草的习惯，从结婚第一年起，他就桃色事件不断。没有婚姻辅导，没有信仰原则，也没有其他选项，王婆婆无奈，像那个年代的女人一样，只能吵闹后忍耐，把全部心思放在操持家务和养大几个孩子上。

晚上必须回家睡，周末必须待在家，无论外面有多少人，绝对不带回来。这是王婆婆对丈夫的底线。

现实里泪水有时就像有故障的水龙头，夜夜滴水声，听久了，就忘了它的存在。如此他们养大几个孩子，看着他们成家立业，第三代出生、长大。王婆婆曾经对丈夫满腹怨气，看在眼里的大女儿站在妈妈这边，偷偷跟她约定：等我可以赚钱养活你，你就搬来跟我住，不必再跟爸住在同一个屋檐下。

但那个计划像冲过太多次的茶叶，已经被岁月泡成了一杯没味道的白水。女儿出国念书，拿了海外身份也结了婚，的确问过她要不要到海外生活，但她想想变化太大，去了会变成孩子的负担，反正大半辈子都过去了，没什么不能继续下去的。

说也奇怪，真像老人家劝说的，到了某个年纪，喜欢在外头逗留的男人就回家了。退休后的王爷爷待在家的时间越来越长，不但不再出入声色场所，从前出外旅游喜欢跟朋友去，现在都改成抓着王婆婆同行，她若拒绝，自己就不去。

把事业交给儿子后的王爷爷成天不知道干啥，电视看烦了，就盯着王奶奶，跟在后面看。从来不进厨房的他，竟然会在王婆婆做饭时晃来晃去，问东问西，偶尔还会给个意见，讨论讨论这肉要怎么烧会颜色发亮，那蔬果要怎么洗会去农药。

她不习惯，自己一个人占据大半生的空间突然多了一个人，嫌烦。后来看他老进厨房来问东问西，索性给他点活儿干。这样的日子，斗嘴的机会还是有，但年纪大了，不要求对方改了，半天各过各的，出去找邻居聊聊天，上市场晃晃，买点点心吃，睡一觉啥都忘了。

两人就这样又过了十多年，直到王爷爷突然心肌梗塞过世。王奶奶的哀伤，持续了两三年。这让女儿无法理解。她亲眼见过从前父亲怎样伤害母亲，也一向觉得他们的婚姻只是个名存实亡的空壳子。两个人个性不同，谈不来，尤其是母亲，因为父亲的一再出轨孤单了大半生，现在终于让死亡把关系切断了，舍不得什么呢？

“你还年轻，不懂‘老来伴’的意思。人生走到最后一段，需要的就是‘伴儿’，很多要求都可以放下了，如果有人陪伴着，那一天就会不一样。”三年了，谈起丈夫，王奶奶还会边说边拭泪。

她女儿不以为然，心里默默回嘴：单纯需要一个人在旁边有很多方式，而婚姻是几十年的投注，还要忍受这么多痛苦，这样的陪伴，也未免太昂贵。

透过婚姻得到陪伴太昂贵？

越来越多的人这样认为。没错，正因此，很多人宁可养猫养狗做伴，也不想投资亲密关系，毕竟前者不会让人心碎，后者会。

回顾婚姻路，恋爱时对彼此的陪伴需求非常强烈，成天想着要和对方在一起，不能同在也要打打电话听到声音，或发短讯看到对方的文字。等孩子生了，事业忙碌、人生责任的线八面拉起，夫妻都在应接不暇，能坐下来的时候就想着休息躺平；要对方陪，那除非是看病或找人打架，其他时候都不好意思开口。

比较有心的会安排一些交集活动，比方一起去看电影、听音乐会，或是家庭度假旅行。但这些在忙碌的生活中，毕竟不是经常可以做的事，虽然聊胜于无，单靠此喂养亲密关系仍不觉得饱。

有的夫妻关系出问题了，冷漠了，甚至吵到要离婚了，去找协谈帮助，或听讲座，才想到要在“相处”这件事上下点工夫。但平行线拖太长的夫妻，若里面还带着幽怨和伤痕，重新学习相处，透过约会、出去度假两三天虽可能带来转机，却也有没收到预期效果的，只觉尴尬。

李翔和周君结婚已经14年，两人都对信仰认真，也曾当过小组长很多年，一直到最近几年两人的关系从热吵到冷漠，才被劝说暂时停下服侍好好关注自己的婚姻。

有一次，过去带的小组家庭为李翔出了个主意，让这个木讷又忙着事业的丈夫去订海边旅馆，在周五小组聚会结束之后，把孩子留在开放家庭参加睡衣派对，然后在带妻子回家时，把车子开去海边，给她个意外假期。结果妻子的个性是凡事要有计划，这惊喜对于她就像一块嚼不动的牛排，虽然心里知道丈夫是好意、要珍惜，但到了旅馆，行李箱一打开，发现丈夫所谓的“都帮你带了”的东西，竟然是几套太旧了准备淘汰的家居服，隐形眼镜盒忘了带，牙套也没带……最后两人在沉静的夜里躺在同一张床上各自生闷气。

后来他们找了辅导帮助。

协谈的过程中，聊到彼此对对方的期待，李翔本来心里忐忑不安，觉得14年来无论怎么努力妻子还是不高兴，实在无法再去承受对方更多的要求。

出乎他的意料，妻子表示了解丈夫来自贫困家庭，个性平实，不懂浪漫，她能接纳，只希望他每周陪自己去大卖场采购家用，工作不忙时，晚上吃饱饭能陪她一起整理厨房。

“你需要我洗碗，做清洁工作，我没问题啊！我知道你每天忙家事也很累，如果我下班晚，你和孩子吃完饭可以把碗筷留着，我回来再清理。”丈夫听了立即回应。

“不，我不是要你洗碗，而是希望你能陪我一起做这些事。”她说。

这个丈夫当下一头雾水，搞不懂厨房清理这种简单的事，老婆做了十多年，为什么还需要人陪？

幸好他听了辅导的叮咛，闭嘴配合妻子的要求。第一周，他坐在旁边，没听到任何指令，就看着妻子干活，继续看，差点没睡着。好不容易等妻子完工，只收到冷冷的一句：你可以离开了。他更迷糊，这陪伴也没让妻子更开心啊？这人怎么这么难搞？

那个礼拜，在辅导时间，丈夫有了机会叙述发生的事；妻子也在引导下，讲出自己期待丈夫在陪伴中，可以参与妻子正在做的事，并给予一些正面鼓励的话语。

“参与的行动和正面的言语！”辅导在纸上为两人重新标注了关键词，并在下方用红笔画线。

虽然这位丈夫不明白妻子为何要等到在别人面前才能讲出这些，但是有了具体的内容，对他真是极大的拯救。

接下来两周，他们两个的关系好像溺水已久的头，终于得以浮出水面，吸到氧气。他发现自己一点也不讨厌参与妻子的工作，也在过程中体会到妻子这些年为了照顾家庭孩子，放弃原来在大公司升迁的职业成就，改成透过网店做点小生意，天天就是重复这些繁琐的厨房清洁工作，实在不易。他由衷感激，但不习惯用话语表达，只笨拙地说了句：“以后我只要没加班都可以陪你，帮你做这些。”

妻子听到愣了愣，强压住上扬的嘴角，问：“喔，帮我？”

“不不不——我讲错了，是应该的。不是帮你。”人总有学聪明的时候，他在心里给自己竖起大拇指。

一个简单的陪伴妻子的操练，让两人关系里的冰天雪地冒出绿芽。这位丈夫发现原来陪伴并不是一件太困难的事，自己也挺享受。于是举一反三，除了厨房清理工作，又开始寻求其他陪伴妻子的机会，比方去大卖场购买比较重的东西，甚至，妻子要出门搭公交，他主动开车送一程，在路上还可以听妻子讲讲话。

接下来，就是妻子陪伴丈夫的学习了。

他选择的是看球赛，妻子一听到这个选项就想翻白眼，觉得丈夫强人所难，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但为了表示自己学习的诚意，还是微笑点头答应。

第一次陪伴，维持了不到十五分钟，她就被先生请出现场，那个晚上她气到差点罢工不做饭。

她很委屈地告诉辅导：“我可是很认真地陪伴他，因为第一次看，为了学习，即使没兴趣也努力发问。”

“我还勉强自己入戏，在他跳起来说‘干得好！’‘差一步！’时，学着帮腔。”她没拦住眼眶里的泪水，“没想到结果竟然被嫌弃，说我打扰他看球赛，告诉我可以离开了。”

“我努力参与有错吗？”她委屈地问。

这次没等辅导说话，李翔就坦承自己那天的确态度不好，当场对妻子道了歉，并告诉她：“我希望你陪我看球赛，是因为你是我最亲的人，我想和你一起做我最爱的事。”

“其实你安安静静坐在旁边，就是对我最好的陪伴了。”他诚恳地说。

妻子听着，想到丈夫这阵子如何学习陪伴自己，暗暗立志要更认真学习如何以丈夫需要的方式来陪伴他。

不晓得下一场球赛是什么时候。

从辅导那儿回家的路上，周君已经打算下次陪丈夫看球赛时，先从头脑戴上口罩了。还有，她隐约记得大学时男同学在一起看球赛都喜欢喝点饮料，摆一桌垃圾食物。老公中年了，又有三高，但给他弄点爱吃又热量不高的零食还是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