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三, 4 12 月, 20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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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部往事:刘博,你在哪里(一)


 都说这是诸神征战,其实是个鬼打架。

刘博,你在哪里?”



01


小时候听戏,忘了哪一段,只记得一个老生独白“这锅、那锅……他上该可嘹……”(这个那个,他上街区去了),我纳闷这京剧不是北京的戏吗?怎么就有了楚音?


上大学,中文系的亚琳甘肃会宁人,问过我一个问题,荆沙一带的方言是否有一个字两个音的现象?我一头雾水。她说《楚辞》中好多句子现在读起来不押韵,据说若用楚音诵读,韵脚就合上了。


我一头雾水地问,甘肃方言有没有一个字两个音的?她说陇东方言里好像没有。我没去研究什么楚辞发音,倒是关注起甘肃方言了。


听到一个段子,化学系刘有成教授是安徽桐城人,曾在美国西北大学、芝加哥大学等高校学习任教,1955年来到兰州大学奠定了中国的自由基化学。有段时间刘先生夫妇忙于工作,废寝忘食,无暇顾及孩子,孩子由保姆照看。有一天,咿呀学语的孩子跟他说话,他居然一句没听懂,细问才知保姆教的是定西话。


定西方言不好懂,发音和语序与普通话都有一些明显的差异。第一次真正仔细听定西话是听充霖师兄的演讲。


那时兰大有个“东方海德公园”,兰大的海德公园不是一个garden,而是新闻科楼的211室。211是除阶梯教室之外最大的教室,每周都有那么一两个晚上挤满了人,讲台上有青年教师或学生在讲台上自有演讲,讲完下台,另一个接着讲,内容涉及歌文学历史哲学等,较多的是针砭时政。


充霖师兄讲了些什么内容现在已经记不清了,大约是批评“官倒”。他挥舞双臂充满激情的光辉形象和定西方言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尤其是演讲的最后,他激愤地说道,“这叫什么话,这叫什么话?简直是放屁!”


定西方言中“放屁”的这个“屁”字的发音,需要崩住双唇、舌尖顶住上下牙的缝隙,发出爆破音。针对这个音节,我的同学老贺练习了三天,终于得到同宿舍老邱的认可。老邱是定西人,父母都是地区里的干部,他在宿舍一直说普通话。而我完全能听懂定西话,已经是工作以后很久的事情了。


后来,遇到有人说话冠冕堂皇地撒谎,实在听不下去的时候,我也会说“则简子四放P-B-”



02



兰州话和定西话差别还是比较明显,却与乌鲁木齐、银川的方言有更多的共同点,果园毕业的同学大多会说兰州话,我学说兰州话是在工人文化宫。


那年我生了场重病,住院治疗了一个多月,出院后静养无事,去文化宫看戏。廊下见两个老汉生得异像正刮碗子闲谝,便要了一碗茶凑上去静听。二人正谝小时候的事,说在三爱堂挤在大人们的腿缝里看张治中训话,又说西路军女战士被抓去马家军当媳妇,还说解放军入城是一夜间的事,最后说到兰通厂武斗。


我听得入迷,买了一袋瓜子和一盒烟奉上,只听不说话。只觉得兰州话好听,有韵律,有些字眼虽然不解其意,却也能跟着上下文猜出个五六。文化宫有好多“闲(han)人”,大多说着地道的兰州话,刮碗子听戏打牌闲谝,给唱戏的封个彩头,赢个小酒钱。按照杨志军的说法,那是一群老二球。


过了几天,我买了个松下的采访机装上衣口袋里,见天去文化宫,右裤兜装一盒烟,左裤兜塞两个小瓶的肖尔布拉克。烟发给年轻点的抽,酒倒给老汉们喝。听他们讲故事,录下来。晚上回到家里,翻来覆去听磁带学着说。两三个月下来,我的口音变了很多。


那时候的兰州不大,但是口音却还挺复杂,有雁滩的、东岗的、城关的,七里河等分好多口音。我后来在段家滩一带生活得久一点,说起来多半带着段家滩的口音。


沪上灾情吃紧,关得我受不了,想骂娘,兰州的兄弟电话里对我说,“那门神仙打架,你凑个撒尼啥 !”





03



康哥是陕西人,毕业于西安外国语学院,教了两年书就去了津巴布韦,后辗转南非中东欧洲印度等地工作,除了美国,英语国家跑了遍。我和他共事的两年里,先学了一堆骂人的英文,比如:关于fuck的用法;又跟他学了陕西话。


康哥教我:有人动你的车,你可以说,“Hi, man, It’s my fucking car”(这他妈是我的车);如果你实在觉得一个东西太好了,可以说,“It’s fucking nice!”(真他妈好)。还有一句和兰州话完全可以完美互译的,“I wanna do the job on you”,翻译成兰州话是“我要各你组个事情尼”。


康哥教了我两年道地的陕西话,用的教材是两部电视连续剧。一个是纪实片《西安大追捕》。越狱犯魏振海的方言“世界上木有无缘无故地爱,也木有无缘无故地恨!”、“马尅思奢过,资本地原死积累是写淋淋地”、“哦们要把西按的寒人们组子起来”、“赵八斤沃个怂包”。这些几乎成了陕西话正确发音的例句。


但康哥更喜欢用另一部纪实片《121枪案纪实》,有两个原因。一方面,他觉得《西安大追捕》中的河南话占的篇幅过重。尽管在长安市井中河南话更流行,但是康哥认为关中话是唐代官方语言是官话,更具备学习价值。


某年遇见一位敦煌大侠,是许德珩的侄孙,满口敦煌方言,我听着和关中话有非常多的相似之处。康哥解释说敦煌方言源自陕西官话。


另一方面,枪案纪实的片头曲是韩磊的《捉鬼记》。康哥喜欢韩磊的歌,他觉得这首歌是韩磊最好的曲子。现实感极强,朴实而有力量,“谁在光天化日下撒野,谁又能降妖捉怪”(玛德,都在撒野), 康哥经常用关中话说:


不是不报,时候未到!”(谁知道呢)


         


04

前一阵子帮我刷墙的师傅问我是四川哪里的,我说是广安的,他说不像,应该你是南充那边的,我说好吧。凡是中国人,大概都能说几句四川话。


七中的老程哥偶尔拐着说一两句川话。老程哥说他1989年去湖南走亲戚,坐火车要三十多个小时,对面坐着一对四川夫妇教他说四川话,他学会了说龟儿子。


正学着说呢,有个小孩子从老人怀里跑过来找爸爸。那四川兄弟拉着小朋友对老程说,“这是我的儿子。”老程哥说,“这就是你刚才说的龟儿子哈?”


 四川兄弟急忙说:“不能这么说,不能这么说,龟儿子是骂人的!”老程哥说,那兄弟详细解释了龟儿子这个词的各种用法,最常见的当然是骂那些害人的人。



龟儿子,老子桑你狗X两耳屎,X你先人板板”,最近真的想骂人,最好是川骂。这帮疯子,脑壳子进水了要和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打架,还绑着那么多人。


几十年前刘博逐字逐句地向我讲结果这著名的川骂。刘博来自新疆和静,祖籍四川广安(没记错的话)父母支边。刘博的四川话貌似带点新疆味儿。


刘博围棋业余二段,我们的围棋大多是跟他学的。刘博从来不骂人,他温文尔雅,修养极好,性格中有四川人的耿直也有新疆人的豁达,他善良宽容自信而节制。



有些事情刘博是看不下去了,有些话我是说不下去了。刘博在哪里?我和好多朋友都想念你啊!


三十年前的事,能记得的都是不连贯的,等车,先说到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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