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小时候,爸爸在我心中是高大、智慧、可靠的。记得夏日傍晚,爸爸常在晚饭后带我去附近学校的操场散步、活动。他的大手拉着我的小手,我蹦蹦跳跳地跟着他前行,心里很是快乐。
爸爸是我心中的倚靠。小时候,我曾在幼儿园被门夹到手指,指甲都快脱落了。老师紧张仓促地帮忙处理,抹了许多紫药水。结果送去医院时,我那个手指全都变成了黑紫色。医生以为手指已经坏死,考虑把它切掉。年幼的我又疼痛又害怕,哇哇大哭。爸爸却沉着冷静,坚持先不切除,观察几日,保守治疗。我的手指得以保全,我也因此特别信赖爸爸的决定。
时光流逝,我从小女孩长成了大姑娘。记得高中时,下晚自习后的我骑着自行车回家,路口看到等我的爸爸。我高兴地跳下来,爸爸帮我推着车,我挽着爸爸的胳膊,父女俩说说笑笑,走着回家。我的长裙在夜风中飘荡,爸爸看着长大的女儿陪在身边,感觉很自豪,整个人都美美的。
2
听到爸爸自杀的噩耗时,我读大二。那之前,我有九个月没见到爸爸了。他去南方做一个项目,本以为可以盈利,没想到却以失败告终。虽然亏损了六七十万,但对爸爸的打击却是毁灭性的。后来,他得了抑郁症。
我坐了七个小时的车回到家,面对情绪崩溃的妈妈。那个晚上,我蜷缩在阳台上无声地呐喊、哭泣。房间里依然能感受到爸爸生活的气息,但是,我却永远失去了他。我无法想象,以后再也没有爸爸的日子。放假回家,再也不能吃到爸爸亲手给我做的炖排骨、炸鸡腿;等我结婚,穿着婚纱走上红毯时,身边却没有爸爸的陪伴;将来我有了孩子,却不认识他的姥爷;遇到人生大事时,我更是缺少了可以请教、引导的人。
那两年,我害怕说“爸爸”这个词,甚至听到室友说到她们的“爸爸”时,我都感觉扎心和刺耳,忍不住要流泪,只能赶快找借口离开。
天空依然那么蓝,白云自在飘荡,窗外高大的白杨树骄傲地迎风而立,树叶沙沙作响。我坐在教室,心中有说不出的苦闷和惆怅。我开始探寻,生命的意义究竟是什么?如果我从小接受的唯物主义都是正确的,那我们的生命,不过是基因的随机组合;我们的死亡,就是灰飞烟灭,一切成空。那么,我们为何要来世间走这一遭呢?
爸爸走了,妈妈改嫁了。我站在从小生活的房间里,环顾四周。从90年代初,我们家就生活在三室一厅97平米的房子,在当时是挺好的居住条件。然而,如今却人去房空。
我整理家里各种遗留的物品,看到爸爸这一生得的奖状、荣誉、徽章,似乎取得了不少成就,可是,又似乎全是虚空。
他的一生忙忙碌碌、拼搏奋斗,成为董事长。有妻有女,有房产。可是,又如何呢?
爸爸很爱我,可是,当他自己都软弱迷茫时,他还能爱我、引导我、照顾我、保护我吗?妈妈也爱我,但是她嫁给了别人。我并不认为她的新家是我的家。
我感到自己如浮萍一般渺小,随波逐流,无所依靠。
3
那个冬天,朋友拉我去教堂观赏圣诞音乐会。我听到了很多首好听的诗歌,包含了很多信息。然而虽然都是中文,我却感觉什么都听不懂。只有一句歌词,进入了我的心,“在我人生的每一个小站,在我人生的每一个台阶,你的手总是在搀拉着我,把我带在你身边。”之后好几年,这句歌词都在我心中挥之不去。
我开始参加慕道班,认识了许多同龄的基督徒。带领团契的姐妹从小信主,她的生命让我羡慕。我开始读《圣经》,尝试祷告。大学毕业前,我终于决志信主了。在校园紧邻的海边受洗,我从水里出来,看到夜空的星星分外明亮。弟兄姐妹一起唱《全新的你》。我非常清楚,我的里面开始了一个新的生命。
毕业后我的第一份工作,也是朋友介绍的,在遥远的南方。第一次坐飞机时,我想到了爸爸,他以前总是会坐飞机去各地出差。我渴望去远方,也许也是因为爸爸经常说到的那些远处的见闻。
独自第一次坐飞机,有点惆怅。我想到自己终于长大、工作了,可以独立生活了,然而爸爸并没看到。如果他能看到这一天,应该会为我感到高兴和自豪吧。
然而奇妙的是,走在宽敞的机场,我并未感到孤单,因我感受到天地间,有一双大手正在引领我。上帝慈爱的眼目注视着我,他也必然会保护我。
在那个陌生的城市落脚没太久,我就奇妙地遇到了主内的朋友。因为在班车上听到有人在传福音。我跟这位同事聊天,才知道她是公司高管,也是教会同工。她带我进入教会,我在上帝的家里被关爱、被牧养。我知道,这是出于上帝的眷顾。
《诗篇》68篇5节说:“神在他的圣所做孤儿的父!”是的,我从小成长的那个家,不在了,但是主给了我更加稳固的、属天的家。这家不会动摇,存到永远。
拉着我的爸爸的手不在了,但是天父的大手拉住了我。虽然我软弱、哭泣,他却带领我,走在义路上。他爱我、保护我、引导我、训练我,使我从一个孤苦可怜的小女孩,变成了平安喜乐健康的孩子。
如今,我已是两个孩子的妈妈,与信主的老公、婆婆一起共走天路、同心服侍。孩子们在耳边唱起主日学的诗歌,我微笑聆听,心中涌流着说不出的美好与甘甜。
文章作者 | 小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