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8岁那年,我的女儿Lisa到美国上学。她爱吃米饭,也爱吃汉堡;她迷恋中文歌,也喜欢英文歌;她学古筝,也学长笛……她热爱中国,也喜欢美国,身上融合了两个国家的特点。在这个撕裂的世界,我们需要融合。从2020年夏天开始,我邀请她和大家分享自己的故事。她将之命名为“朵拉美国历险记”。“朵拉”的文字非常稚嫩,但是真实真诚,希望你喜欢。
按照学校的计划,毕业旅行我们要去一个营地野营,费用每人100多美元,对我来说挺贵的。但学校巧妙地给了我们一个少交钱的机会——大家可以帮助学校推销从工厂拿来的巧克力,利润捐给一个儿童癌症中心。学校规定,我们卖得越多,毕业旅行需要交的钱就越少。如果卖出5盒(一盒有二十块巧克力)以上,就可以免费旅行了。
我住的是公寓,里面住了很多人,比较方便推销巧克力。我和好朋友K一起扫楼,一扇一扇门敲过去,连门卫都没放过。住户开门的那一瞬间都习惯往前看,视线往下移,才能看见两个小屁孩儿端着一盒巧克力,仰着头眼巴巴地看着他们。
推销巧克力过程中碰到很多好玩的事情。比如有一个人开门后居然让我们签什么改造公寓的同意书,嘴里哇啦哇啦说个不停,看上去很不正常,把我俩吓得赶紧随便搪塞了一句,拔腿就跑。
楼里很多人家都养狗,只要一敲门狗就狂叫。K很怕狗,平时只要一听到狗叫,就跑得远远的,但是为了赚钱,这次她克服了恐惧。即便对方开门后背后狗在狂叫,她还是假装镇定地站在门口推销巧克力。只有我才知道她心里有多害怕。
让我激动的是,有的邻居居然多给我们一些钱,估计看我们两个小屁孩儿颠来跑去不容易吧。
我们几乎扫遍了这栋大楼,才卖出去四盒巧克力。(图片来自网络)
住在我家右边的邻居是一对年轻男女,我的房间跟他家就隔了一道薄薄的墙。我练古筝的时候经常听到他们吵得不可开交,有时甚至会摔东西,似乎为我的古筝伴奏。过了不久,坐电梯的时候,我发现他换女友了,他尴尬地冲我笑笑。
我敲开他的房门两次,每次他都把我盒子里所剩无几的巧克力买走。吵不吵架没事儿,换不换女友没事,只要买我的巧克力就行。
我们扫遍了整栋公寓,敲开无数扇门,一共卖出去四盒巧克力,基本挣到了毕业旅行需要的费用。听说有一些同学选择直接交全款,不去卖巧克力。而我就是宁愿浪费时间也要省钱的那波人,看着盒子里的钱一天天满起来,那种感觉蛮爽的,比我以前卖纸质钱包好多了。
让学生卖巧克力是小学的传统项目,每年公寓的住户都要被卖巧克力的小朋友“敲诈”一番,不敢想象他们要买这么多小朋友的巧克力,是何种感受。我妈就买了很多小朋友的巧克力,家里同款巧克力堆了一筐,她看了发愁。
学校让我们卖巧克力的目的,怕不是想让我们以后都做销售代表吧。不过确实锻炼了我们的胆量和沟通能力,还满足了我们的虚荣心。而且,用自己跑腿赚的钱花起来会格外珍惜,不像花爸妈的钱那样,没有感觉。
毕业旅行的前几天,我和K产生了一点矛盾。她认为我跟新认识的朋友Z玩得太好了,冷落了她,所以不太理我。
这导致旅游当天,我在校车上一个人孤独地坐了两人坐,一路沉默。我们要去的地方是新泽西Stoke State Park,那里有一个很大的湖,还有一片森林,听说有熊出没。一团一团的白云倒映在湖面上,湖面浮着很多海藻球,到了晚上就静静沉下去。营地所有的建筑都是用木头搭的,加上旁边茂密的森林,让人感觉烧把火瞬间就可能夷为平地。
因为这次旅行不让带手机,所以大家都在努力地找事做。大家一下校车看到湖边架着的几艘皮筏艇,顿时两眼放光。把行李放到宿舍后,大家兴奋地聚集到皮筏艇旁边。一些人选择了坐皮筏艇,一些人跟着老师去森林里散步,其余的人留在营地睡觉或者打排球。
我记得当时我很想去划皮筏艇,但是不知怎的就跟着老师去了森林。我们走到了营地的边缘,去了超越障碍训练场,路上看到了好多奇奇怪怪的虫子。
晚上吃完饭后,大家围在木屋里的炉子旁,聊天,做游戏,回到宿舍已经很晚了。营地的夜晚跟我外婆家(福建山区)特别像,夜风微凉,周围安静得只能听见虫子的叫声。天空很干净,闪烁着星星,像一块崭新的布。
回到宿舍,所有的女生只分配到两间房,上下铺的床靠墙摆了两溜。那是我第一次睡大通铺,除了某些爱串门和爱聊天的女生有点闹以外,其它都是蛮不错的体验。
宿舍的厕所应该是整个营地里最差的设施了,马桶跟洗手池之间只隔着一片薄薄的浴帘。浴室还在另一个建筑里,因为是秋天,夜里挺凉的,所以大多数人都选择不洗澡。第二天我用了K的免洗洗发水,那玩意儿真的是懒人神器,不过用完后总觉得洗不干净,可能是心理作用吧。
我们住了一个晚上,每人都带了自己的睡袋和日常用品,装在圆筒包里。因为我没带枕头,所以就把衣服团起来塞在帽子里,勉强睡了一晚。住的地方没有暖气,我们只能多穿几件衣服窝在睡袋里,旁边还有很多虫子飞来飞去。幸好衣服穿得比较多,要不然第二天起来准满身蚊子包。
这是我人生第一次睡睡袋,感觉挺有安全感的,毕业旅行结束后,我还想在自己家里的床上也搞一个。
那天晚上我借了K的梳子,然后两人无声地和好了。我跟K和M的床都挨在一起,所以和好可能是为了晚上能聊天。我记得那天晚上大家都睡得很晚,女生嘛,能叽叽喳喳聊个通宵,但是第二天还是精神满溢。
离开的时候,大家都依依不舍。我在纪念品店里买了件橄榄绿的卫衣。那件卫衣的版型是我当时在美国看到的算比较好看的,也可能是我头发长见识短吧。
转眼就小学毕业了。小学的毕业典礼印象也挺深刻的。我们排练了好几天,练习怎么坐座位,怎么上台领奖,反正挺隆重的。
到了毕业典礼那天晚上,大家都穿着黑白服装,整整齐齐地坐了好几排。校长站在我们前面的领奖台上,台下坐了密密麻麻的亲友团。校长轮流叫我们的名字,我们挨个走出来,像模特一样排队领奖。
当校长宣读“卓越成就奖”获奖者的名字时,没想到其中竟然有我。我有点紧张地从座位走出来,从慈祥、帅气的镇长手里接过了荣誉证书,和他合了一张影。后来才知道,全班22个孩子中,只有四个学生获得这个奖项。我表面假装镇静,但心里还是挺激动的。
台下的很多家长,只要自己的孩子从人群中走出来领奖,就开始大声欢呼,甚至吹口哨。美国的爸爸妈妈们性格真是活跃。
毕业那天,我的心里还是蛮惆怅的,因为要离开待了好几年的校园。几年过去了,我现在快忘了小学长什么样了。初中时我搬到另一个镇,小学同学的面孔变得模糊了。现在偶尔还会回去看看,吃顿饭,买点东西什么的,每次都能看到一些变化:比如以前很喜欢的家具店已经倒闭了,经常去的韩国餐厅新添了好多菜品。
几周前,我和我妈又重返旧地。我们在韩国餐厅点了餐,坐在外面吃饭。依然看到一群麻雀飞到我们脚前,叽叽喳喳的,眼巴巴地等着我给它们吃的。它们还是当年那群麻雀吗?我突然想起来,我来美国已经7年多了!
我跟K和M偶尔还有联系,社交软件上也会评论对方的帖子。但是分开后各自都有了新的朋友,跟以前的朋友似乎很难找到共同话题了,在一起也只能回忆快忘光的小学生活了。
——End——
作者简介:Lisa Lu,2005年出生于北京,2013年起在美国读书。目前就读于新泽西州某高中。喜欢画画,打网球,睡觉,吃火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