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谎言说开去
——读书随感
小时候我在农村上学，学校设在村头，离家咫尺之遥。有年夏天午后，我看到一个学生家长急匆匆跑到学校，责问老师为什么不让自家孩子回家吃饭。我老家属穷乡僻壤，老师惩罚学生，体罚之外，剥夺学生回家吃饭的权利算是一种卓有成效的办法。老师一脸诧异，今天放学很早啊！这时老师正好看见那个失踪的学生同桌。问他见没见到失踪的同学，说没看见。老师有些生气，再问，同桌开始支支吾吾。你到底看见他没有?老师甚是愤怒，脸色已不仅仅是不好看一一差不多有些面目狰狞了。看到老师声色俱厉，这个平时调皮捣蛋的同桌开始痛哭流涕:他中午放学后和我一块去大坑洗澡，我知道水深，不让他去，他非要去，结果我一把没拽住，他就跳进去水里了。洗澡两个小时还没出来，结果可想而知。那你刚才为什么不说实话，我害怕！突然而来的惊恐和巨大的哀痛使孩子家长差不多晕了过去。事后证明那几乎使人家破人亡的故事完全是一场闹剧——孩子没有失踪，那时正躺在一个偏僻的旧房子里睡午觉。
显然这个同桌说了谎话，而且以他人的生死作为诺言的由头，差不多闹出人命，性质非常恶劣。“狼来了”故事里的那个孩子也是一个说谎的能手。区别是一个是害人，一个使自己丢了性命。可见所谓的童言无欺并不可靠，至少这里找不到任何立论的根据。人并非天生爱说谎，要说谎。编造谎言总要劳神伤力，而且还要面临谎言被识破的惩罚或者报复。说有人天生是个骗子，我觉得这至少在逻辑上站不住脚，除非他有精神病，自然有精神病的人要受到特殊保护，他们有权力说出这种话而不受到反驳。
在神志清醒的人看来，说谎的动机往往有很多种，但大多因为趋利避害，逃不脱恐惧的威胁和利益的诱惑，或者兼而有之。在恐惧和诱惑面前，人往往会变得软弱，含义求生。孔老夫子也说，“吾未见好德如好色者也”，可见人性的基础并不牢固。因为人太容易软弱，常常犯罪，所以圣经上说，世人犯了罪，他们不知道。圣人才要谆谆教诲“杀生求仁”、“舍生取义”，“士可杀不可辱”，才会有秉笔直书的史官，如果“仁”“义”“士”真的如美色一样人人趋之若骛，自然也没有圣人了。
但社会通行的现实却往往是“说必然的挨打，说谎的得好报”，在一个以谎言为真理的社会和时代，其必然的结果只能是“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为了生存而说谎，导致人性的极度扭曲。希特勒“民族优劣论”的谎言曾使整个德国为之疯狂，使整个世界生灵涂炭，亿万生命如烟飘逝。法西斯头子戈培尔的一句话“谎言重复一百遍便成了真理”，彰显了谎言的无比威力，也是那段历史的铁证。曾几何时，我们也曾狂热地沉浸在解放全人类的美梦里不能自拔。
培根说，“知识就是力量”,但他没说明这知识的性质，遗憾的是很多时候假知识的威力一点也不逊色于真知识，而且在很多历史场合往往还能掀起更大的风暴。“种族优劣论”和“文明优劣论”都曾导致空前惨烈的人间横祸。在谎言的恢弘幕布下，真理并非总是那么理直气壮，就像伽利略的“日心说”，在宗教的淫威下也不得不低下高贵的头颅。
我不了解谎言的心理学基础，但我知道谎言有时就像巫师的法术，不仅美丽，而且还有严密的逻辑，经过复杂的论证，言之凿凿，极富激情，使人即使在酣梦里也会狂热地舞蹈，极端宗教狂热者可以自残致死而无丝毫痛楚，被谎言蛊惑而不自觉者可以将死亡视为进入天国的阶梯，抛却生死而感无上幸福，自觉生命和灵魂得到升华，可见谎言的威力有时并不比真理来的逊色，而且有时破坏力更甚。
说谎有时出于无意，源于认识的局限，但有时则是恶意的谋划。就像咿呀学语的婴儿可以将狗叫做猫，我们也可以原谅蒙昧时代人类犯下的令人啼笑皆非的对世界的认识谬误。但为了一己之私、个体之利而置他人于灾祸则是不可饶恕的恶行。对于精心的谋划，故意的教唆和蛊惑，我们不能不保持高度的警惕。遗憾的是人类的历史不仅充满了无数的谬误，更有数不胜数的谎言。
人一生要走很多路，精力过剩的人也许还要读很多书。路有正邪之分，同样知识也有真假之辨。书籍是人前进的阶梯，但愿我们能多读好书，不断增加自己的明辩力，分清是非，在知识的海洋里遨游而不沉没于谎言的无边黑暗，奔走前行在人类智慧的阶梯而不会离真理愈来愈远。
毕竟在经验的世界里，我们太容易因为诱惑而扯谎，因为谎言而迷失。
欢迎转载，转载请注明作者和出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