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一段名为“外地女子北京看病怒斥黄牛”的视频在网络上热传。视频中,一个穿着白色羽绒服、说着东北口音的女子情绪激动地怒斥票贩子,“你们太猖獗了,300元挂号费炒到4500元,老百姓一大早就来,等了一天挂不上号”。
视频一经发出,引发社会热议。广安门中医院和北京市卫计委先后发声,对视频中的事件进行解释,该女子也已经由院方安排就诊。这一事件本身似乎已告一段落,但视频中反映的挂号难、挂号费贵的问题仍然没有解决。病人为何愿意接受“天价挂号费”?是谁在制造“天价挂号费”?
早在2009年,中国之声《新闻纵横》连线《法制晚报》记者曹姗,就曾报过“14元专家号爆炒过3000天价挂号费背后藏黑幕”这样的内容,文中提到北京空军总医院正骨科冯天有教授,作为北京有名的因神奇医术被广为传颂的“双桥老太太”罗有明的大弟子,其14元的挂号费被票贩子炒到了3000元,价格翻了200多倍。
这样离谱的挂号费我没有遇到过,但在北京20多年,医院挂号难的问题我亲身经历过的不止一次。
在天坛医院整整等了一个月,终于见到了王忠诚
1996年,王忠诚作为天坛医院名誉院长,已被评为中科院院士,是全国知名的神经外科专家。为了找他看病,我去天坛医院挂号,整整等了一个月,才挂到他的号。那时北京大街上跑的还是黄面包出租车。为了挂号,我每周一凌晨2点多起来赶往天坛医院。那时医院还没有普及预约挂号,当天的号只能在大厅排队等着,到了挂号窗口,才能知道医生当天是不是出诊。我清楚的记得,一个月王忠诚只出诊了一次。据说,他大部分时间都被请去给领导干部或家属看病了。也难怪,谁让他是国内首屈一指的神经外科专家呢!
因为号贩子也不知道他什么时间出诊,所以基本没人倒他的号。不是不想倒号,是没法倒号!
虽然等了一个月,但还是非常感激王忠诚。王院士态度谦和,平易近人,在别人看来难度极大、无法手术处理的脑瘤,在他看来不过是小菜一碟。病人需要的就是一个信心!
十几年过去了,挂号方式虽然增加了不少,可以通过114电话预约,网络预约,可以在医院提前预约,也可以上好大夫在线APP找医生加号。但挂号的难度却丝毫没有降低!
在协和医院,票贩子也命苦
如果说在天坛医院挂号是无尽的等待,是熬炼的话,在协和医院挂号简直就是折磨,精神和神经的双重折磨!
去年,为了挂号我先后几次去协和医院挂号。我知道协和医院挂号的难度,于是凌晨两点多起床带着板凳排队。期间,票贩子不断在排队人群中间游走穿梭,询问挂谁的号啊之类的问题,我一说挂妇科的号,票贩子马上说:别排了,排也是白排,普通号也没有了!
我不信,坚持试试,不信连个普通号也没有!
一直等到早上7点开始挂号,到了挂号窗口,果不其然,普通号早没有了!
不得已找个票贩子,问看什么病,然后说上午的号没戏,只能等下午谭先杰的号,记不得他要的挂号费是300还是500了,他让我下午过来找他。下午还没到点,他一阵电话疾呼,要我马上赶到,不然就没戏了。等我赶到,看到他也在人群中间排队,只是提前为我占了一个相对靠前的好位置。等我一到,他马上溜到了一边。后来等到医生助手出来发号,我才知道,这个队是医生给病人加号的队伍,他担心自己被医生认出来。医生助手看到排队的人足足几十人,当天只安排了以前看过谭先杰医生的病人加号,我们还是没戏!
两个多小时的队白排了,钱也没挣着,票贩子也命苦啊!
我不甘心,到诊室找到谭先杰。还好,协和医院的大夫医德非常好,虽然当天他没有给我们加号,不过他同意帮我们预约他下周的特需门诊号。
后来知道,在协和医院挂号,可以当天凌晨12点在挂号机上用身份证和银行卡挂号。
于是,第二次挂号,我调整策略,决定晚上8点多去排队。 吃过晚饭,我就赶往协和医院。到了医院发现,还是周恩来在文革中常说的一句话“我来晚了”!
不是晚了,是太晚了,前面已经有差不多200人的大队伍了。
协和医院负责维持排队秩序的保安还是非常给力,虽然有票贩子也在排队人群中间,但票贩子也只能掂个小马扎,和病人一起排队等候,不敢造次,稍有不满,保安马上喝斥“信不信我马上把你赶出去?”
焦急等到12点,开始一拨一拨放人。
轮到我,箭一般冲过去,找机器,插卡,输入密码,找科室,查医生,马上按确定。
机器显示“号已挂完”!
明明刚才看到有剩余号啊!
再查,还是一样“号已挂完”!
真是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
真是崩溃啊!
我去过的医院,票贩子队伍最庞大的是协和医院,门口、挂号大厅到处都是问“要不要专家号”的号贩子,至于能不能帮你挂上号,我就不知道了。
几乎没见过票贩子的是北京大学肿瘤医院,北大肿瘤医院开通有114预约挂号、医院窗口提前预约挂号、大夫加号、好大夫在线预约加号等多种渠道,我不能说在那里号贩子绝迹了,但我确实没看到过。
301医院、302医院都是部队医院,都可以在挂号机上预约挂号,而且即使节假日,医院也会安排医生、专家出诊,所以在这两家医院挂号基本上也不会遇到太多问题。尽管距离医院大门口老远,就有票贩子喊“专家号、专家号”,但找他们的人并不多。
京城医院的黄牛党
据说北京儿童医院的票贩子非常多,我虽没有去过北京儿童医院,不过帮老家人挂过那里的号。到窗口挂号自然没戏,不得已最后找到了儿童医院的二把手,帮忙安排了一个号,他还特别叮嘱我,不要让病人说出从哪里来的号源。据报道,2015年北京警方在儿童医院抓获黄牛、号贩子245个,但黄牛、号贩子倒号现象至今未见好转。所以,对那些不远千里、从外地带着孩子到北京儿童医院看病的家长来说,看到挂号无门,本来就心急如焚,能有机会选择天价挂号费,尽管抱怨,也会毫不犹豫。
天坛医院、同仁医院的票贩子很多,为了看病,我也曾在那里花高价从票贩子手里买过号,也看到为了挂号,病人家属和票贩子大打出手,最后报案惊动110出警的场面。据说同仁医院的专家号尤为难挂,票贩子的生意很是火爆。
至于广安门中医院300块钱的号怎么被爆炒到了4500块,我真的不得而知,因为我没有去过广安门中医院,也不知道那里的专家为何火爆到这样的程度。听说广安门中医院有几个治疗肿瘤的专家,名声很大。至于中医是否能够治愈肿瘤,我听说过很多个病人的故事,但无从考证,听说更多的是中医治疗肿瘤无效的例证。但在迷信中医的国人眼里,在对于西医不抱希望的病人看来,中医就是救命稻草,就是华佗在世。所以,即便挂号费被炒到了4500块,一样会有病人需要,票贩子心里那杆秤早就经过了精密算计。
医院黄牛党和医院是里应外合么
有人质疑,医院黄牛党如此猖獗,是不是和医院某些人存在利益输送关系?
和十几年前不一样,现在医院挂号都是实名制,如果没有患者身份信息,在医院挂上不上号。如果没有医院和号贩子的里应外合,没有恶意囤号,像铁路售票一样,将所有号源放开,每个人都用医院公布的方式挂号,票贩子基本上没有生存空间。凡是医院存在票贩子倒卖票号的情况,一定有医院管理疏漏的问题。医院保安如果尽职尽责,和警方一起联合对票贩子进行严厉打击,票贩子很难在医院存活下去。我也见过票贩子和医护人员勾结,票贩子可以随便安排患者就诊、提前检查。如果没有医院科室医护人员的支持、帮助,想加号看病、加塞检查基本上不可能。
没有票贩子,也许医疗资源依然稀缺,医疗资源分布依然不均衡。但对患者而言,根据排队挂号、预约挂号等方式平等分配号源是一种相对公平的解决方式,患者也许还会抱怨医疗体制,但不再会把挂号难的怨气撒在医院,更不会撒在医生身上。
当然,增加优质医疗资源的供给,将优质医疗资源逐步向农村、偏远地区投放,使就医机会相对均等化,专家号不再稀缺,患者不需要再彻夜排队,号贩子也就没了机会。不过,这个过程可能和医疗改革一样漫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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