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医生问“你要痊愈吗”?你作何反应?
当你问一个乞丐,你需要钱吗?
当你问一个在监狱中的人,你需要自由吗?
当你问一个饥饿中的人,你需要吃饭吗?
当你问一个病人,你要痊愈吗?
……
如此之类的问题,可以无限制地问下去。但或许你看到这类问题的第一直觉,一定是怒不可遏。深感如此问话的人,一定是得了神经病,是故意冒犯你的常识与智商。因为你没有看到过不需要钱的乞丐,没有看到过不想要自由的犯人,没有看到饿汉不想吃饭的,自然也没有看到过不想要痊愈的病人。
但问题是,事情远没有不经思考的那般犁然自现。你是否遇着过有乞丐说,我不要钱,我只是饿了,大哥你给我一碗饭吃就行。你是否遇着过不想出监狱的犯人呢?因为他可能贫穷到无以为生,还不如在监狱里待着不至饿死。一个饥饿中的人,可能是一个正在按照这个社会的审美标准,形塑自己的身体——正在减肥瘦身的人,她会拒绝你给她饭吃。
同理,一个病人,他可能绝望到自寻死路,而放弃治疗;当然更有可能像蔡桓公一样意识不到自己已经病入膏肓,拒绝他人的医治。照此看来,上面如此多的看上去违背常识的问题,并不是完全没有思考价值。如此多的问题,可以总括成为一个纲领性的问题:“作为一个罪人,你要(愿意)不再犯罪吗?”你立马会回答说,这怎么可能呢?既然是一个罪人,又怎么不再犯罪呢?何况我根本就不是一个罪人,你把我假定成一个罪人,是对我莫大的污辱。
这就像一个瘫痪了三十八年的,完全无望的病人,被一位伟大的医生看见,并问他:“你要痊愈吗”?他的回答无望到极点,他既没有能力下到那神奇的池子里,总是有人比他抢先下去,他抢了三十八年也没有轮到自己,因为没有任何人真心实意地帮助他。他内心的冰冷与绝望,已经到了说起这件事,到了麻木的地步。他内心的想法或许是,先生,你问“我要痊愈吗”?要我怎么回答你呢?这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吗?我们都知道,接下来有一位中保,直接叫他“拿你的褥子走吧”。他就真的拿起褥子走了,但事情完全不是一个感恩的大团圆结局。
这个人被医好后——就像曾经被医好的十个麻疯病人,九个都不回来表达感谢——反倒向那些正在搜寻、逮捕这位医生的人,告发说他是谁。你会说,这不就是典型的忘恩负义吗?你说,换了是我,一定不会这样冷漠无情、寡廉鲜耻。你说这三十八年的病人被医好,不仅应该得到当事人的赞扬,更应得到当地社区的推崇才是正理。前几年曾有一部火爆的电视剧《那时花开月正圆》,女首富周莹为救自己的丈夫,向传教士讨药,最终治好了丈夫的病,却被丈夫怪罪和公婆训斥。她丈夫本该感谢自己病得医治,却怪罪她出此下策到传教士那里去讨药;公婆更是愤恨那治病的人,有辱他们的门庭,一直训斥那去寻求帮助的媳妇。
这样看来,对于得了病的人,问他“你要痊愈吗”?还真不是多此一举的问题。因为人的罪性甚至喜欢上了自己的“病”——有的是绝望躺平,并不寻求,混吃等死;有的是有人告诉他谁可冶病,但他却并不相信,认为别人都是在诓他;有的是,医生直接来到他面前,说你的病并不难治,但他根本没有治愈的信心。你说不对,既然已然回天乏术了,我再蠢也知道死马当做活马医啊,为什么不冒险一试呢?问题是,你冒险一试的信心从何而来呢?
2024年5月24日上午匆匆草就于成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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