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万不要被亚里士多德《诗学》的名字而误会,它实际上是一部研究《俄狄浦斯王》的专著。亚里士多德使用了一个十分具有启发性的提问:“《俄狄浦斯王》这出戏剧好看吗?”如果回答好看就会面临一个极具挑战的问题,如此悲惨的场景哪里好看呢?潜台词大家都知道,即称一部悲剧好看有点不人道。
实际上,亚里士多德正是借助这样的提问告诉我们艺术的感染力,艺术感染我们的不是故事的内容,而是作者的描绘手法。我们欣赏的并非是《俄狄浦斯王》里面残忍的行为,而是其传达的艺术感,或者说表现手法。
悲剧中所发生的情节必然发生,因此一个可怕的悲惨事件未必是悲剧。亚里士多德认为悲剧中必然有一个制动系统且必须由悲剧英雄启动后方能进行,他称之为“错误的判断”,即致英雄悲剧的性格弱点。俄狄浦斯因为路怒症在十字路口杀死一个陌生人,即他的亲身父亲,这最终导致他毁灭的悲剧,俄狄浦斯的性格弱点就是急躁。
亚里士多德认为悲剧在观众心中极其的是怜悯和恐惧,怜悯来源于对主人公遭遇的不忍,恐惧则是因为既然这样的事情可以发生在主人公身上,那么也就有可能发生在自己的身上。观众在观看完悲剧之后,全身的经历似乎都被刚才舞台上的一幕幕掏空耗尽,内心犹如刚参加完一场宗教仪式。
悲剧之所以如此震撼,因为它探讨的是人们所处的环境依然神秘而充满未知,而悲剧恰巧正是与这种神秘未知的正面对峙。正因为如此,亚里士多德称悲剧为“宏伟而高尚”的文学,犹如达芬奇的画在美学上乃是至美一样。
虽然底比斯人遭遇可怕的瘟疫及其死亡的悲惨景象也极具震撼力,但却没有侥幸苟且活着的俄狄浦斯一个人的经历更震撼。或许这就是悲剧的力量,它尽管聚焦在一个人身上,但却可以折射到每一个人的心里,它产生的共鸣超越时间和空间,无论什么样的时代也不重要。
悲惨的事情,甚至在一个人身上也会屡屡发生,但并不足以构成悲剧,因为很多悲惨的事情出于意外,但悲剧不是意外,无论主人公如何打乱事情的顺序,其结果必然发生。底比斯国王以为只要除掉唯一的儿子,那么弑父娶母的悲剧就不会发生。他的做法不仅不能改变结果,而且还成为促成结果的一部分,但底比斯国王也不能什么也不做。
很多时候,我们也会为自己所做的事情后悔,总以为当初如果不做可能会更好。如果注定是悲剧,那么做或不做都不会改变结果。那人类生存的意义和价值何在?悲剧只是从文学艺术上来表达人生,而亚里士多德的《诗学》则是给悲剧看似合理的解释。叔本华认为人无法改变悲剧,也无法避免悲剧,因此人生消极。但尼采则认为正因为如此,人生更加积极。如果没有悲剧,人生或许会好一点,但不会精彩。
古希腊人除了艺术上的表达和哲学上解释外,也没有排除使用宗教给予人生悲剧答案。但古希腊宗教,不论是奥林匹斯上的诸神,还是奥菲斯,前者不过是人类悲剧在诸神世界的扩大计划,后者陷入到更加神秘的世界当中。所谓宗教给予人的不仅有真实的彼岸世界,而且所信的神必须独一,最后还能解决人生悲剧。总的说来,不论个人还是群体,死亡可能是人生最大的悲剧。所谓恐惧,终归是人对死亡的恐惧,如果人没有死亡,即便未来不确定,人也不会惊恐万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