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在口语里说“门”的时候,我们指的是什么?
根据汉典(一个查询汉字词语的网站),“门”的含义,基本解释有8个;详细解释则分三类词性共计26个解释。
(想象一下让老外来学习那么多“门”的意思和相关词语,如果他是个死抠每个字词的人,他会疯的吧。所以我才强调,学习语言最重要是先积累,先练习。咬文嚼字适合进一步的学习和更重要的目的,比如分析。)
而古汉语里,表示“门”的字,我目前找到的还有阍,闾,闼、阎,肯定还有我没发现的。想来还有不少湮没在历史中了吧。
这么一看,古希伯来语比起汉语,实在是容易理解了。
今天说说古希伯来语里的门。但是,仍然需要先把中文的“门”最基本的含义理清楚。
我个人的习惯,过去总以为“门”就是建筑物的出入口;如果“关门”,指的是关上门板。我并没有因为“关门”这个词,就意识到,其实“门”的另一个意思,就是门板。
“门”还常常被用来指通向什么地方的途径。
所以,简单来说,门的三个基本意思:
1、门板;2、建筑物的出入口;3、通向某处的途径。
而在古希伯来语中,和“门”意思一致的,最常见的两个词就是שַׁעַר和דֶּלֶת。
שַׁעַר (主要是阳性词,偶以阴性词出现)常用来形容城门,也在出埃及记中形容过安营扎寨的营的门;也偶有几次形容圣殿的门、祭坛的门、王宫的门。不过,祭坛的门(以西结书8:5)指的还是圣殿的门,这个可以根据上下文判断的。
我个人理解,שַׁעַר似乎既指建筑物的出入口,也指安装在出入口的门板,因为“关门”实际上既是关闭了出入口,但是也是把门板关上。但根据上下文,也根据我们一般的语言习惯,说到城门会想到的是进出城的那个地方,说到宫门、殿门也是如此,可能很少会想到具体的门板。
所以我认为,שַׁעַר指整体的门,会更合适,但一定是宏大建筑的整体的门。
也因为形容的是以上宏伟建筑的门,所以,偶尔שַׁעַר也指代相应的建筑——城和王宫。
有时中译本出现的“境内的各城门”的表达,原文是שַׁעֲרֵי הָאָרֶץ (见耶15:7),或“境内的城门”原文是שְׁעָרָיו,但这里的人称代词后缀ו是指上文的הָאָרֶץ(见王上8:37),其实本意指的是进入境内的门,即שַׁעַר作为“通向某地的途径/关口”来解。
时常还会见到译文中提及“到城门找长老”,“在城门议事”或“在城门责备人的人”等信息,比如路得记4:1, 申25:7,摩5:10,等等,这些地方用的词都是שַׁעַר,但是,严格说起来,并不是城门这个扇门,也不是城门所在的门道,而是指城门上的城楼,因为习俗而成为了议事聚会的地方,所以去议事/聚会的地方也用שַׁעַר来指称。端倪就是,原本去某处的介词是用אל, ל,但是,在路得记4:1, 申25:7用的介词是על,即“上到城门”。
不过,就我去过的以色列一些古城遗址来看,不是都有高大的城门;而且有些议事的地方,是离城门不远的地方。也许是基于这个原因,原文说到去城门找长老,并没有都用על,仅仅是用אל, ל。例如,创34:20;申21:19。
“在城门口坐着”通常也是指在那里议事,原文常用的是בַּשַּׁעַר,而不是שַׁעַר עַל 。
שַׁעַר还有第二个意思,是作量词用,这和中文里的“门”也有量词的用法一致了。(比如中文会说“这门学问”、“这门生意”。我们作为母语使用者,似乎也没有深究过为什么“门”可以成为形容抽象事务的量词。但是,结合“门”的基本意“通向某处的途径”,再来感觉一下“这门学问”,有没有一种通向另一个领域的微妙之感?以上仅是我个人感觉,不作学术讨论。)
不过שַׁעַר所形容的量词含义和汉语的不一样。这个用法只有一个孤例,出现在创26:12,מֵאָה שְׁעָרִים ,根据上下文,可以确定意思是“百倍”。在现在的耶路撒冷,有一个正统犹太人居住的大社区,就叫做מֵאָה שְׁעָרִים。
说完了שַׁעַר,就来说说דֶּלֶת。
דֶּלֶת (阴性词) 首先是指门板,因为门板才能被打开或关上。
有时,也会出现另一个词形容门板。王上6:34是个好例子,既可以看出דֶּלֶת是木材做好的门,而非建筑物的入口;也能见到另一个形容门板的词:צֵלָע。
除开作门板用,通常,דֶּלֶת是指一般家里的门,并不是像שַׁעַר那样是高大建筑的门(这里的门,也是作整体用)。
דֶּלֶת的复数是 דְּלָתֹות,一般也是指门板,但可以指建筑物的出入口、整体的门,如士3:23-25。
不过,因为大的门需要两扇门板,所以,דֶּלֶת的双数词דְּלָתַיִם,既指有双门板的大门,也指城门。
因为“门”还表示通向某处的途径,所以,דְּלָתַיִם也有这层用法。比如,“天门”,“海的门”等。还可以有其他比喻义,不过重点是,是以דְּלָתַיִם来表达比喻义的。
反而דֶּלֶת很少表示这种引申义,不过有一处例子在雅歌8:9,是可以根据上下文理解到这里是指一种容易通过的方式。
我分享这些词汇,希望对爱好原文的朋友有帮助。我知道能得到这门语言的资源非常有限,汉语的也比较少,现代希伯来语倒是资源多一点。
查考古希的词汇用法,在没有任何词典的情况下,确实比较困难。我分享一个方法,我自己也仍然会使用这种方法。只是,可能在别人看来,这是一个笨办法。
可以利用中文查经软件,搜出相应的译文,再回到原文去找对应的出处,比较下来,会发现一些用法上的不同或拓展。这个过程极其繁琐,所获成果似乎也微小,但是我却想用一个也许不恰当的比喻:如同书蠹一般,细细地品味书。一点点咀嚼,一点点消化。谁会在意一个书蠹的得着呢?但书蠹自己饱足,自得其乐。
我虽然有词典,但也仍然自己检索一下。我也不是全盘接受词典,自己逐个查考,会理解为什么词典这么总结。有时,也会感觉词典的分析是基于希腊语拉丁语的语法思维,我不一定认可他们的分析,而我们用东方语言的思维去体会,有时会因为汉希两种古老语言之间的“不言而喻”“不言自明”“不谋而合”而会心一笑。我虽然所知甚少,所悟也不多,所获也并不新颖,但我自己总能从中感到欣喜,感到原文的大门又向我敞开了一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