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 位 难 忘 的 大 夫
撒拉
在这里，我想说说，对于医务人员一份颇为复杂的感情。
病痛中，我们急切地求医问药，常视他们为幸运的白衣天使；一次次面对无情的现实，心中又会不自觉地涌起对他们的失望，认为他们缺乏一种超自然、让人起死回生的力量。
至今，我仍是常常记起那些病床上的日子，那些整天徘徊在医院，与穿着白大褂的医护人员打交道的日子。八年的光阴，二千多个日日夜夜，一生中无论如何都不能忽略不记的一段时光。
我直接打交道的医务人员少说也有上百位了，他们的音容笑貌大多都已随着岁月的流逝而逐渐在风中一点一点地飘散了；有相当一部分在一个又一个日子里渐渐变得模糊了，最终也是记不起来了；然而，也有几位却坚定地留下了记忆。
那么，让我回忆一下在求医的道路上几位至今都让我难以忘怀的医务人员，记下这三位至今仍在我心中占据了一片天地的医务人员吧。
一位是在我因高烧不止被转到平原市医学院时，我的主治医生孟大夫。这是一位精明干练的年轻人，他的敬业和认真留给我很深的印象。
半个月的急诊室记忆，大多是同这位姓孟的大夫紧紧联系在一起的。那半个月里，与我的父母一同为我担心、为我心焦的可能就是这位孟大夫了。他一天无数次地来到我的床前，观察我的病情，让父母一有情况随时通知他。即使在值夜班第二天要休息的日子，也照样去病房，照样一天几次地来到我床前观察我的病情。
看到我整天被病魔折磨得有气无力的样子，他就经常用幽默的话语鼓励我，让我增强战胜疾病的信心。在用尽了各种治疗文案后，我持续的高烧现象仍未能得到有效地控制，他有点沉不住气了，脸上现出了近乎愧疚的神色。
几天后，不知道他费了怎样的心思，一下子请来了医院里好多科室的专家，来到病床前为我会诊。其中有全国非常有名的学者、有刚刚访美归来的内科专家、有医学院的院长。这次会诊的结果，就是很快拿出了治疗方案，持续的高烧被控制住了。
在医院里，孟大夫就像一位可亲可信的大哥哥。唯一对孟大夫不太满意的地方，是他常常带着医学院的学生，来到我的病床前，把我当标本一样地向那些学生们讲解，让他们看我被病魔侵袭的胳膊、膝关节等发病的地方。
我常会因为这点不愿配合他，他只是笑一笑就没事了。或是自嘲地对那些学生们说，现在白云就是老师，你们谁有好的治疗方法，能让她尽快就可以到外面活蹦乱跳地能转上一圈，她就给你们讲讲课。
不过，私下里他曾耐心地对我说，这些学生一二年后都会到各个医院里工作，你不是希望赶快治愈吗？那就告诉他们你的情况，也许以后，他们当中就有这方面的专家了。
第二位是省人民医院骨科一位姓华的老教授，与他的接触顶多也不过二十来分钟吧，但作为在我求医道路上的一位大夫，却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至今仍难以忘记。
在病情反复发作的日子，父母带我来到省城，慕名来找这位姓华的老教授进行诊治。看着我痛得已经开始变形的关节，他说这不是骨科所能解决的问题，病根不在骨头上，不要头疼医头，脚痛医脚。让我还是找内科大夫、找风湿免疫科大夫求诊。
临走时又对我说，看看，多灵气的孩子，学个医吧，对自身的保健也好，父母年老了身体有个什么不适的也好有个帮助。当时根本没有考虑过这个想法。
在我的心中，无数次做过作家梦，做过军人梦，做过记者梦，做过学者梦，甚至做过律师梦，做过环球旅行的流浪之梦，但从来没有做过白衣天使的梦。
我从小身体健康得像街坊邻居们常说的，是个铁蛋子，很少打针、吃药。几年的病床生活，让我害怕听到哪怕是一声痛苦的声音，害怕看到患者脸上出现的痛苦绝望的表情。
唉，现在想起来，前几年要是能正确对待这位长者的建议就好了，学点医学方面的知识，我的人生将是另一番样子吧。
至少可以在这么多年的与病魔打交道的过程中多一份自我保健，对身体多一份比较清醒的认识；或者至少可以朝这方面努力，也许可以从事一份很实际很具体的也很高尚的救死扶伤的工作。
更重要的是，如果那样的话，1999年冬季，当母亲因心脏病猝然倒在地上的那一刻，我至少可以比较从容地处理，而不至于惊慌失措。那时，我最大的愿望就是自己是一名医生，尽自己的一切所能，把母亲从死亡线上拉回来。
那一刻，医务人员的重要我是第一次深刻地认识到了，比我自己患病时还要深刻得多。当时，我恨自己的毫无办法。
还有一位，是我跋涉千里求医时，在鱼米之乡遇到的欧大夫，他是我的主治大夫。这是一位有点儿腼腆的大夫，年龄大概也就是二十四、五左右吧，刚刚从医学院毕业，工作才一两年。
就是这位说话甚至都有点儿脸红的大夫，在患者当中却有很不错的口碑。他几乎从来不大声对任何人说话，他所诊治的患者，几乎全比他大，但他用行动让那些大哥哥、大姐姐、大叔、阿姨、甚至爷爷、奶奶们对他的话言听计从。他的经验可能不是太多，没有过多的世故，但是他的认真，他的果敢与决断让患者们服气。
很多行业吃的是青春饭，年龄一大，自然就不吃香了。医生却不同，越老越吃香。因为你的临床经验越丰富、病例见得越多，治疗才越到位。
刚见到这位欧大夫时曾有过许多不满的想法也是很正常的。你看他，小毛孩一个，年龄跟我差不多，能担当得起救死扶伤的重任吗？能担当起我渴望健康的希冀吗？千里迢迢地到这个地方看病，谁不想找一个好一点的、经验丰富的大夫给自己诊治。
我起初看他的目光是怀疑多于信任。几天下来，从他的诊治，从与老病号的交谈中，不得不认定，这是位很负责任的、值得依赖的、很有前途的医生。我听到好几位别的大夫诊治的患者，在私下里都羡慕我们，希望转到欧大夫负责的病房，由他诊治呢。
他顺利地考取了某重点大学的医学研究生，在我出院一个月后，就去深造了。
虽然梦想健康的愿望在他手里没有实现，但仍相信，以他对患者的爱心，责任，我深深地期望着，欧大夫以及所有未来的医学栋梁，有一天能够在他们的治疗下，彻底地恢复健康。
对这几位医生的回忆、连同好多病床上的日子，在我的头脑中占据了一份空间，作为生命中一份记忆被留了下来。可能是因为这几位医生，以及与他们相似的医务人员的身影，对于病床生活的回忆不再是死一样地没有生机，没有一点儿希望，而是灰朦朦的天空中有了几丝生机，几丝温暖的气息。
至今也坚信，每一位给我诊治的医生也曾同我一样怀着盼望，希望健康能很快地光顾我，希望病魔的阴影能很快离我而去。只是如今想起来，这份愿望对医务人员来说是一个大大的挑战。医学毕竟是有限的。
2005年春夏之际完成初稿
2019年5月3日修订本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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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图片来源于自拍
凡活物的生命和人类的气息都在祂手中。
——约伯记12：1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