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年前回老家,在摆渡车上碰到儿时玩伴凤。我俩七八岁的时候,那可是形影不离。这时遇到,她很激动,还要热情地为我买票,又一路上和我拉着家常。淳朴的凤,生于此地,嫁于此地,从来没有离开过这个村庄,如同村里的杏子一样原滋原味。我就像只风筝,起先飞出村子,又飞到市里,渐渐地飞离了小学同学的视线。飘飘摇摇不着地,猛地迎着她热情的风,让我有点失重。
她算我的朋友吗?那时是算的。我们两家离得很近,出门左转,跑几十步就到。小学入学,她总是理不清那些拼音,看不出几和几加加减减的结局。我是“一帮一,一对红”帮助她的小老师。为了她的作业,天天放学后,在值日生扫出的滚滚灰尘里,我喊得声嘶力竭。除了学习,我俩很乐意凑在一起玩,好像没有发生过什么矛盾。
凤对于我,就像是儿时的“小喇叭”广播,不知不觉中远去了。
和初中时认识的许就不同了,我们俩的友情绵延二十多年。有时大半年不联系,倘若一个电话打来,就会絮絮叨叨一个多小时。
记得读初三那年的冬天,我俩一起住在学校的简易宿舍,铺挨着铺。宿舍不提供热水,大家就在火炉上用饭盒烧。一次,好像是水开了,她帮我取,结果没抓好,烫了腿。她一下子不能上学了。没有她的日子好长,我就骑自行车去看她。
她家在县城南边,我从来没有去过。一出县城南门,顿时觉得陌生异常,一种身处异乡的恐惧感袭来。放眼望去,光秃秃一片庄稼地,我朋友的村子在哪个地方?害怕了,想着原路返回,但终究是想看她的想法太强烈,于是就问路前行。冷风在空旷之地更加放肆,我的瘦腿猛蹬,只觉得车子好沉好沉……
终于到了,她见我来了,意外又惊喜,我更是啊!这是我独自一人去的最远的地方,只为了看朋友。
之后,考学不利,我们各自在不同的地方黯然苦读,隔大半年见面,还是奇特地亲近和通畅,那感觉就像没有分开过一样。
再后来,工作,结婚,生子,我们两个普通女人,都走的寻常路。虽然平时联系不多,见面就像没分开过似的,回回如此。只要我回老家,同学中必见的人是她。她一知道我回来了,也不放过我。我们会随便找个饭店,吃点家乡特色菜,吧啦吧啦说个没完。
是不是无所不谈呢?不是,也有保留的。很多事,她不说,我不问。她愿意说多少,我就接受多少。她愿意说什么样,我就信什么样。从我的内心讲,见面的时间那么短促,实在不忍心把一些对方也无能为力的事,拿出来侵占。后来知道,许的人生灰暗期——她爸患癌症这事,她没有让我知道。她姐弟三人,姐姐远在美国,弟弟羸弱不能自理,惟有她是铜枝铁干,强撑这份重任。猜想她初闻父亲病情时的错愕和惊骇,推测她和家人商量治疗方案时的斟酌与担忧,还有看到父亲不断消瘦憔悴时的心痛与无奈……都让我心疼不已!
后来,我心常问:面对生死这样的大事,为什么她不和我说呢?或许在她眼里山一样的癌症,是谁也解决不了的难题,说也没用吧。
这样一猜测让我很难受,觉得没有成为那个分担的人很懊恼。可心疼她的份量又大过了这份懊恼和埋怨,于是,我依然如往常一样和她相处:她不说,我不问;她说什么,我信什么。
之后回老家便多了一份使命——必须见她。我将我的信仰之路细细说给她听,我将神的救赎计划细细说给她听,我将如云的见证说给她听……
于是那一年,我频繁回老家——每月一次,目标有三个:我父母,我姑姑,许。次次约见她,在博物馆后的广场,在“乡土人情”的饭桌……听她诉说,我心祷告。向她诉说,我心也祷告。有时谈完,好生气好灰心,真觉得她是一块硬土,顽固不化。但持续祷告又让我笃定到底,继续尽心竭力吧。
很快,姑姑决志信主了,并且开始有规律的教会生活。今年初,许也主动愿意信主了,我们在微信视频里做了决志祷告。如此,这位几十年“相见亦无事,不来常思君”的朋友最终成了基督徒,实在感恩。今后,我们俩不止是彼此的倾听者,还是同路人。因为,这条路上一起走,真的是跨越时空的永恒里的关系啊。
那天一大早去办事,返回时搭乘公交,还需要中转一下。看看表,就打了电话给然。她睡意惺忪地接电话,就知道还没有起床。我说:“我大概十五分钟后到姚家园附近,你接我一下。”十五分钟后,她已经开着漂亮的红色轿车在那里等着我了。
上车后,递给我一份吃的,还有湿纸巾,说:“咋那么巧,我刚一拿手机,就接到你电话。”
然是个生活化的朋友,她充满着烟火气和饭香味,带着生活的佐料和热量,非常迷人。她的厨艺一级棒,好多菜口味超过专业厨师。于是,她的专属厨房里有红烧肉、水煮鱼、回锅肉、麻辣烫……几年来,我从她那里胖了多少已说不清了。
新蒜下来,她会泡糖蒜,美味可口。入冬,她会买肉灌肠,干净又保质。天晚了上她家,一会儿功夫,一碗重庆小面递你手里。如果在她家留宿,清早起来,她竟然炸了油条给你。
她的生活能力超级强。和她逛街,你不用记地下车位在C区还是D区,跟着她就是了,准确找到车位,那方位感让我瞠目结舌。GPS还有盲区呢,她似乎没有。所以,和她在一起,我极放松,什么都不用操心,有她呢。
如果你家里来客人了,不用愁菜单,她会帮你出点子,一些硬菜也会帮你弄好。那一年,想着款待新老朋友,让他们上家坐坐。然热情响应,积极支持。她说:“别担心,有我呢!”记得头一天她帮忙买了肉就来我家了,穿着干活儿的衣裳,还带了自己的围裙和菜刀,在厨房里叮叮当当忙起来了,其间还有欢乐的吆喝声。买菜、洗菜、做菜这些活计在她手上,似乎轻而易举,这给我极大的感染。
等第二天客人们来了,几个姐妹都是帮手。然把我推出厨房,让我陪客人说话,告诉我:“厨房重地,请勿擅入!”有了她和姐妹们,我家接待活动超级完美,我也轻松许多。
那一次我感冒咳嗽,缠缠绵绵不好,工作又忙赶上值班,不好换掉。临到傍晚,咳嗽渐急,自己预感会加重。于是和她电话说了一声,她不到半小时就送来了药。寒夜送暖,目送她穿着睡裤离去的身影,我感动盈然。
我曾经为身边之友做过什么吗?也是有的呀,并且在这当中,我也遇见了那么好的自己呢!
丽唯一的儿子患上了严重的抑郁症,后来诊断是双向情感障碍。那年这孩子初二,丽的天仿佛塌了。她不愿意和教会的牧者、小组里的肢体说。多少回深夜来了信息,在绝望、无助的浪涛中挣扎。我唯有倾听再倾听,劝慰的语言很苍白,我说不出口,因为我若遇到这样的事情,我尚且不如她坚强。
总想做些什么来帮助她。那年我想学习心理咨询,就叫她一起。她起头是不愿意的,因为打不起精神来。我说:“为你自己,也为儿子。” 几次三番地劝,几次三番地劝,终于交了费,和我一起学习,背起行囊,两个人去赴考,还都考上了。如今,丽一直持续地学习,用所学的技术疏导自己,疏导着儿子,还帮助着有心理疏导需要的人们。
冰和丈夫的婚姻出现了巨大的裂痕,当时两个人已经分居。可是,分居后斌发现自己怀孕了。这真是一个难题!当冰住院要流产的消息传到我耳中时,我正在教会聚会。
台上牧师在讲道,台下我一直用手机和冰沟通——那时护士已经要给她打堕胎针了。我要她等我去了再做决定,一条信息一条信息地确认。终于,她同意等我去。
火急火燎赶到医院,和她一起交流了好久,最终一起办了出院的手续回家。如今,她的女儿小果果已经要上幼儿园了。那个宝贝带给家庭的欢乐和安慰是无法用语言描述的,冰非常感谢当年我的极力阻拦,使她享受拥有女儿的幸福。这事于我,是令我品尝与主同工的美好机会呢。
于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