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干冷的冬天,寒流并没有裹来雪花,只有让人心痛如绞的离别。有人说:去爱,就会受到伤害,因为你倾注了自己的感情和心血,当你所爱的事物要从你生命中离开的时候,或者你感受到这样的迹象时,你会痛的说不出话来,流着泪、干嚎着…如果你不想要痛苦,那么就必须谁都不能爱,连小动物也不能。你要把自己放入寒冰制作的棺材里,那里隐蔽、安静、没有痛苦,却让人靠近死亡、再无可救药。
儿子并不是一个冰冷的人,人们对他的印象多是像阳光一样的人。他养着一只非常漂亮的三花猫,这只猫总能给他带来很多快乐和温暖。
曾经有一次我记得他的情绪失去了控制,整个人躺在椅子上,呆呆地望着天空,泪水从眼角缓缓流下。那只三花猫爬上了他的胸膛,用茫然的眼神望着他,轻轻舔干他的泪滴,随后倚靠在他胸膛之上,随着呼吸的起伏很快就打起了呼噜。
儿子抱着住了猫,他凝视着这个毛茸茸的生灵,对生命的热情被这只猫的困倦唤醒,他的情绪很快就消失了。
干冷的冬天带来了瘟疫和流感,三花猫不幸感染了猫瘟。它血液里的白血细胞含量极低下降,肠胃开始出现炎症。
儿子带它到了宠物医院,猫蜷缩在猫包里,呕吐的口水打湿了它的下巴,眼角出现各种脏兮兮的痕迹。
儿子焦急地问宠物医生:“大夫,这猫还有救吗?”
“不知道,你之前给它打过疫苗没?”宠物医生问道。
“没有打过。”
“那情况就糟糕了,像它这样八个多月的猫咪如果没有打过疫苗的话,存活的概率就比较小了。”
“没有别的办法了吗?”儿子焦急地问。
“你可以让它先住院,每天挂点滴,不知道能不能好。”
“费用是多少呢?”儿子看着猫,猫这时干呕了起来。
“一天四百块左右,算上药。”宠物医生看着儿子:“我建议你给它住院,也许……
“要住多久?”
“一周到两周左右。”
“算了,要不你开些药吧。”
宠物医生转身去了里面的房间,儿子看着蜷缩在猫包里的猫,一人一猫对视着。
“我没有那么多钱来救你,或者说,我不能花这么多钱来救你。”儿子对猫小声地说着:“你能理解我吗?”
猫没有说话,只是从黑暗中看着他,那双金色的眼睛清澈的像一滩清水。
“这是给猫吃的药还有一些益生菌猫条,连带诊断费一共是一千五百四十块,给一千五就好了。”医生小声地说。
“好。”儿子应了下来,带着猫回了家。
第一天,猫吃下药后没有任何好转,平日里它非常活泼,甚至能不借助任何工具就爬到门顶上。但是现在,它蜷缩在温暖的电热毯和暖气边上,每过一段时间就从嘴角干呕,呕呕出一些白色的泡沫。
每当看见这些景象的时候,儿子就心疼地抱着猫哭,他边哭边自言自语说:“小猫,不要离开我好吗?”
小猫病了,不吃东西,他着急的上蹿下跳的。用针管灌了一些食物,但是最终小猫都吐了出来。
儿子的朋友有一些会来看望小猫,没有一个人不对这个可爱的三花猫表露出十分惋惜的情感。
但是他朋友对这个小三花猫的难过和他自己本人所拥有的难过,是近乎完全不同的情感。这只猫在儿子的生命当中扮演着一个很重要的角色,他为他花费了金钱,花费了精力把它从小慢慢养到这么大。对于他来说,这个只宠物就像是他的孩子一样。
情况持续恶化,过了两天后,儿子突然发现自己找不到小猫了。
他在家里好一通翻找,每一个角落都反复找了好多遍。带着一副担忧到面部紧皱的表情检查家里的门窗是否关闭,是否有猫出去玩的可能。那种紧迫的焦急感,仿佛有人握住了他的心,用力提到了他的肩膀上,以至于他的整个肩颈和胸的肌肉都是紧张的状态。如果你想要体验这种感觉,只需要用手抓住自己左胸上的衣服向上提,并且肩膀轻轻往下沉,就能稍微与儿子的心共情。
他找了一下午,直到天黑的时候,在沙发后面的夹层里找到了猫。
猫是有情感的,它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于是它为自己找了个安静的地方,想要静静等待生命的钟声。也许它不想自己死后僵硬的身体影响到儿子,也许它是傲娇的猫,不愿意再让它的守护者看到自己虚弱的样子。猫们面临死亡的时候会想些什么呢?没有人知道。
那天夜里儿子把猫放在自己的腿上,呆滞地看着猫咪蜷缩在自己的怀中,一阵阵吐出混着药味的唾沫。它的屁股和嘴角都渗出了血,血液沾湿了毛巾和纸巾,有一些渗进了儿子的衣服上。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小猫的呼吸也开始慢慢变得越发艰难。原本1秒钟左右呼吸一次,现在3-5秒才呼吸一次。
到了晚上一点左右的时候,小猫突然间停住了呼吸,但是肚子偶尔会起伏一下,像是身体在排出身体的里的气体。儿子用毛巾和暖灯围绕着小猫的身体,并且用手轻柔地按压着腹部,想要帮助小猫呼吸。但是这样做是徒劳的。
然后不知道在哪一分钟的哪一秒,小猫蹬开了自己的后腿,瞳孔散开了。他的身体变得冰冷和僵硬。
下雨了,雨水夹杂着冰粒打在干裂的土地上。刮风了,凋零的枯枝上仅存的枯叶也全部被风拔走了。没有声音在这冬季的午夜,冬日也不愿为谁而发出悲鸣。
儿子将猫咪紧紧包裹,放进了它从没有住过的猫窝。这一切都好像一个梦一样不真实,他突然笑了起来,好像是相信了这一切不过是虚假的幻想而已,安心地睡去了。
第二天清晨,天刚亮的时候,儿子就带着小猫的尸体去了公园。他打开裹着小猫的毛巾,将猫放入掘开的坑洞里,然后将洞填满。他突然想起在某些电影里看到的场景,于是他像个虔诚的天主教徒那样用手在胸口划了个十字。
“为一个猫做这些有什么意义呢?”儿子轻轻的问询自己。他控制了情感,却控制不住泪水。
“为什么呢?假如这个世界真的有一位造物者,他为什么要夺去我的猫呢?为什么我要失去它呢?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呢?为什么我就没有办法救活它呢?为什么我不多花一些钱让小猫住院。也许这样它就能活下来了…”
做完了该做的一切,儿子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了家中。他看见父亲坐在客厅的桌子上,疲倦地用手撑住昏昏欲睡的头。关门的声音吵醒了他。
“回来了?埋哪里了?”父亲打起精神,温柔地问道。
“河边的灌木丛后面。”儿子说:“爸,把这个孩子送走吧,我心里很难过,起码不要让我这两天看见他。”
“我就好奇了,儿子,你眼里为什么就容不下一个孩子呢?”父亲说。
儿子茫然地看了父亲一眼,然后低下了头:“不知道,可能是我内心太冷漠了吧。”
“如果能有一个办法让这小猫回来,你内心会怎样想呢?”父亲问说。
“我大概会很开心吧。”儿子心不在焉地回应着。
“一只小猫你尚且这么喜爱,何况一个有灵魂的孩子呢?儿子啊,你没有做过父母,你不理解父母的心。我们看这个孩子和你看你的猫是一样的,猫不过是个动物,这个孩子在上帝那里可是个灵魂啊!”父亲语重心长道。
“我的猫去世和这个孩子有什么关系!”儿子难过地大喊。
他不愿意再听,父亲也识趣地沉默了。他冲进自己的房间里,关上了门。
父亲听到偶然间有一阵阵哭声从房间里传来,就像是小猫挣扎的呼吸一样。
我们常常爱一件事物,是因为那件事物本身是可爱的。我们也常常深爱着那些我们心甘情愿为之付出的事物,随着我们的付出越深,我们的爱就越深。但是人对于另一个事物或者人的爱,往往建立在某种条件上,例如儿子爱一只小猫,因为这只小猫好看,他为它花费了金钱、时间。小猫也给予了他很多的陪伴。
没有人愿意无条件的去爱另外一个人,有些人以为他们自己的爱是爱,实际上不过是一种价值交换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