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一, 23 12 月, 20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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匆忙时代,如何有效阅读?

匆忙时代,如何有效阅读?

橡树出版之【精彩书摘】



编者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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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文章摘编自《阅读的力量》一书,乍一看似乎是一篇梳理“阅读史”的内容,但是,其中述及历史上阅读习惯和方式的演变,恰恰在给我们很好的提醒,也通过叙述告诉我们有效阅读的方法,以及应该规避的不良阅读的习惯,尤其是要警惕并规避当下极易分散注意力的阅读,确保开卷有益,读有所思所获。

从精读到泛读的转变

 
德国历史学家罗尔夫·恩格尔辛将18世纪出现的大众化阅读以及阅读公众的日益增长的影响称为一场阅读革命。恩格尔辛在一项关于德国不来梅市的中产阶级读者的研究中得出结论说,在18世纪中期到18世纪晚期之间,人们的阅读方式以及人们体验这种活动的方式发生了一次实质性的转变,即从精读向泛读的转变。
 
恩格尔辛认为,直到18世纪下半叶之前,大部分具备读写能力的人仍在进行精读:阅读并反复地阅读数量很少的书籍。大部分人能拥有的或者能接触到的书籍数量仍是相对有限的,所以他们会一遍又一遍地默读这些书籍,但有时候,他们也会对着家庭成员或朋友大声朗读这些书籍。
 
精读时代的经典书籍是那本唯一之书,而正如恩格尔辛所指出的那样,一些人会把这本书读上五十遍之多。精读具有虔敬性的和反思性的特征:“作为一种表示宗教虔敬的工具,阅读常常是一种家庭性的活动,而非社会性的活动”,并且常常是由一家之长对着自己的家庭成员朗读。口头阅读通常是缓慢的和谨慎的,从而加强了阅读的细致性。
 
恩格尔辛看重报纸和其他文学期刊,认为它们是导致大众阅读习惯从精读转向泛读的文学革新。报纸的出版不是为了得到细致的研究,而是为了提供某些将很快过时的消息,并且邀请公众通过泛读它们来参与各种话题的讨论。那些渴望得到新信息和最新消息的人快速地浏览一个又一个文本,而这种阅读风格正是泛读的特点。
 
从精读到泛读的转变意味着人们不再像过去那样进行苦思冥想式的阅读,而是开始通过对不同书籍加以浅尝辄止的浏览,来进行更加实用和更具选择性的、以寻求信息和知识为目的的阅读——这是向高度世俗化的书籍消费的转变。
 
关于这种从精读到泛读的转变具有何种意义的问题,尽管目前仍然存在着争论,但是几乎没有疑问的是,印刷的商业化所产生的影响之一就是为读者提供了更多可供选择的出版物,进而为人们创造了这种可以随时改变自己阅读习惯的机会。
 
当然,18世纪的人们并没有完全停止精读。恩格尔辛警告人们不要过分地夸大阅读革命的规模和速度:各种历史记录都表明,不同的阅读习惯之间存在着同时并存的情况,甚至连口头阅读也一直持续到了19世纪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
 
从长远的历史发展的观点来看,发生在18世纪的阅读习惯转变具有一个显著特征,那就是出现了一系列不同的阅读行为。读者现在可以在不同的阅读行为之间做出自己的选择,而且他们常常倾向于采用不同的方式来接触不同的文本。多种类型的出版物的供应以及阅读行为的多样化,不仅改变了阅读的意义,而且改变了阅读的活动。
 
不同类型的阅读方式

 
对阅读的多样化描述,导致人们开始争论什么是良好的阅读、什么是不良的阅读,并且提出了他们对于阅读公众的可能发展动态的看法,同时还导致了各种试图对阅读活动加以指导或规范的动机。
 
启蒙运动时期形成的阅读规范所倡导的基本价值观是要求读者进行有目的的阅读并从中获得教益。影响最大的英文阅读指南之一是约翰·洛克的《摘录书籍的新方法》。该书于1676年首先以法文出版,随后被译成英文并于1706年出版。洛克鼓励人们做读书摘录并认真整理,以养成批判性的和有条理的思维。他提出的方法被证明在读者中大受欢迎,并且《新方法》一书也历经了多次印刷和改版。
 
塞缪尔·约翰逊堪称洛克所倡导的这种具有自我批判性和条理性的读者的主要代表之一。约翰逊博士是一位有目的性的印刷书籍消费者,他相信“真正的”阅读是为了寻求教益,而不是为了寻求乐趣。与此同时,他也相当现实地认识到,印刷出版的商业化将会导致各种不同于他本人的其他阅读方式的兴起。
 
约翰逊从概念上区分了四种不同类型的阅读:学习型的研读、细心的批判性阅读、单纯的浏览性阅读和猎奇型的阅读。虽然他担心的是那种伴随着小说的出现而出现的漫不经心的、缺乏目的性的猎奇型阅读,但是他也理解在不同的阅读方式之间保持某种平衡的必要性,并且承认人们只有按照那种合乎自身喜好的方式进行阅读,才能从中获益。约翰逊博土对此做出的解释是:相对于那些“不符合自身喜好的”阅读而言,“我们以自己乐意的方式进行阅读时可以产生更强的想象”。
 
“通过写作的方式保存思想,并且让思想接受经常性的检验和评论,这不仅是让心灵发现自身谬误的最佳方法,而且还可以防止心灵将这些谬误运用于他人:在交谈的时候,我们会自然而然地发散自身的思想,而在写作的时候我们则会收拢自己的思想;写作的优势在于方法,而交谈的魅力在于不受拘束。”约翰逊相信,阅读为读者提供了一种用来探求那些必须遵循的真理的媒介。
 
健康的阅读方式


阅读文本和理解文本的活动常常被比喻成身体的进食和消化活动。直到20世纪之后,吃饭的比喻依然经常用于有关阅读的讨论之中。
 
弗朗西斯·培根曾经提出忠告说:“有些书是可以品尝的,有些书是可以吞咽的,还有极少数的书是可以咀嚼和消化的。”他对于品尝、吞咽、咀嚼和消化的区分是同各种不同类型的阅读实践相对应的。
 
按照培根的建议,只有极少数的书籍值得人们“勤奋和专注”地阅读,进而彻底地消化。正如他在一篇评论中解释的那样:“消化,本是一种对有用成分与有害成分进行的必要分解,而它现在已经成为‘恰当的阅读活动’的文字性比喻。”
 
在19世纪,对书籍的认真消化被当作一种健康的阅读方式而得到推广。德国哲学家弗里德里希·尼采提议,人应该像“牛”吃草一样对思想加以缓慢而仔细的思考,“进行反刍,再次咀嚼”。
 
然而,当阅读被比喻为一种新陈代谢的消化过程时,常常意味着书籍的消费可能会出现过量情形,尤其是新近出现的阅读公众更容易导致书籍的过量消费。哲学家约翰·斯图尔特·密尔对其所处身时代的出版业的飞速增长深感不安,他评论说:现在的公众“贪图精神食粮,为了能够吞咽得更多而不惜囫囵吞枣”。许多批评家都在指责普通读者不加选择地“暴食”书籍;对于这些批评家来说,廉价的惊险小说在道德层面相当于今天的快餐食品。
 
20世纪的评论家们对于大众文化中不讲究精神品质的文学实践表示担忧,而他们的担忧常常可以同密尔的情绪产生共鸣。英国评论家梅考克于1929年声称:
 
“毫无疑问,今天的我们都阅读得太多,因而给心灵的领悟能力施加了过重的负担;正如暴饮暴食会使原本有益于健康的饮食丧失其意义一样,过度的阅读只会妨碍我们的思考,并使我们的思想处于一种迟钝的和不活跃的状态。”
 
梅考克想不出还有什么比过度阅读“更为有效的精神自杀方法”,并且预言:除非我们能够采取某些行动来遏制过度阅读的影响,否则“当代印刷品的强大洪流便会吞没我们,并将我们卷入那令人震颤的精神错乱之中”。
 
通过消化活动的物理类比来描述阅读,表明了一种对阅读的道德批判。相应地,如果读者阅读的书籍数量超出了评论家们所建议的健康阅读量,便会被指责为“吞食书籍”;这些吞食文学作品的读者会被指控为“犯有滥用自然之罪”,而且其罪行比那些仅仅用食物“把胃填得太满”的人更加严重。
 
警惕令人分散注意力的阅读

 
塞涅卡于公元63年至65年间在写给卢基里乌斯的一封信中,率先提出了书籍令人分心的警告。在这封信里,塞涅卡将一种焦躁而错乱的精神状态同那种有条理的思想状态进行了对比,并警告说:阅读太多书籍“可能让你偏离主题和犹豫不决”。塞涅卡将太多的书籍比作难以充分消化的食物,并警告人们“阅读大量的书籍是在分散注意力”。
 
伴随着印刷革命的到来、大众出版市场的发展,以及相对廉价的书籍和期刊的充分供应,人们对于阅读的分心作用的担忧也在逐渐增强。在这一时期,由于现代化和技术变革所带来的迷茫和越来越大的焦虑感,有关“阅读能引发情感动荡”的传统担忧也变得愈发强烈。卡琳·利陶指出,现代性体验对读者感官的冲击削弱了他们对书籍进行吸纳、沉思和真正消化的能力。
 
在这种情况下,技术变革和现代化将成为“理查德·斯蒂尔在1713年的《英国卫报》上批判过的那种‘不稳定阅读’”的形成条件,“因为它‘自然而然地诱使我们进入一种不确定的思维方式’”。
 
在当今社会,对注意力分散的病理分析是通过脑科学的语言来表述的。通过神经科学的描述,传统的认知问题以一种明显摆脱了道德判断的语言而得以重构。一位作者在谈到信息过量的问题时宣称:“研究表明,同时处理多项任务将提升‘压力荷尔蒙皮质醇’及‘斗争或逃避的荷尔蒙肾上腺素’,从而过度刺激你的大脑并导致你精神模糊或思维混乱。”
 
这表明,19世纪的阅读狂热已经被21世纪的“信息狂热”取代,而那些思想不集中的身兼数职者则是昔日粗心的和不负责任的小说阅读者的当代翻版。
 
对于糟糕的阅读实践同注意力的缺乏之间的关系问题,人们很少加以详细的阐释。有时候,人们会以一种同义反复的方式来假设:如果有的读者连浅显的阅读材料都不愿努力去理解,则证明他已经无法长时间地将注意力集中在一部文本之上。
 
那些反对不良阅读习惯的批评家也指出,正因为某些读者过度地痴迷于小说,所以他们才丧失了反省和思考的能力。1927年,英国前教育部长尤斯塔斯·珀西勋爵在书商协会和全国图书委员会的联合会议上发表讲话的时候,便曾经沿着上述思路指出:“这个国家的几乎每个人”都有阅读的习惯,然而却是一种“非常槽糕的阅读习惯”。珀西声称:“如今的阅读所带来的最大恶果之一就是阻碍了思想。”
 
今天,当培养阅读习惯的困难被当成一个问题提出来时,尤斯塔斯·珀西勋爵对这种习惯的价值所做出的保守评价似乎显得完全不合常理。
 
还有另一种同样显得不合常理的主张则认为,维多利亚时代的小说为悠闲的读者提供了一种分散注意力的途径,从而削弱了他们对于印刷文本的注意力。尽管对注意力不集中的担忧仍然是当今时代的一大特色,但……如今,注意力的分散已经同阅读没有多少关联。实际上,常常有人抱怨自己缺乏必要的注意力来完成对一本书的阅读,而这种情况常常被归咎于数字媒介的影响。
 
励志类书籍《匆忙时代的慢阅读》声称:“甚至连网络痴迷者们也常常承认,他们对于自己在网上所经历的一切感到沮丧:他们每天都要把长达几个小时的时间浪费在分散注意力的网络上,然而他们除了能够从网上了解到一些很快就会遗忘的事情之外,可谓一无所获。”
 
从表面上看,这种诊断似乎是19世纪的那种抱怨——对那些沉迷于煽情小说的读者所养成的注意力不集中的阅读习惯的抱怨——的升级版。但是,现在的问题不再是一个关于个人阅读习惯的问题,而变成了一个关于“匆忙时代”的问题,而且这个时代的全部媒介似乎已形成了一个让人分散注意力的领域。
 
(本文摘编自《阅读的力量》,北京大学出版社,202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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